03 柳林风声 第三章 野树林 （2/2）
“怎么啦，鼠兄？”鼹鼠问。
“要下雪啦，”水鼠简短地说，“或者说，已经开始下了。下得好大呀！”
鼹鼠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也朝外张望，发现刚才还把他吓得半死的树林，此刻竟完全变了样子。地洞、树洞、水坑、陷阱和其他黑乎乎的、威胁旅行者的东西，都在迅速地消失。一张亮晶晶的仙毯，正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这毯子看起来那般精巧，似乎承受不住任何粗糙大脚的踩踏。细细的粉末漫天飘洒，轻轻拂过脸颊，带出些微刺痛。黑黝黝的树洞纷纷显露出来，被一束仿佛来自地底的光照亮。
“唉，唉，这下没办法了，”水鼠思索了一会儿，说，“我们必须出发。碰碰运气吧。最糟糕的是，我搞不清咱们究竟在哪儿了。这场雪让所有东西都变了样。”
的确如此。鼹鼠已经完全认不出这还是不是原先那座树林。不过，他们还是勇敢地出发了，选了一条看似最正确的路，互相搀扶着，装出一副所向披靡的快活模样。每经过一棵冰冷沉默的树，他们都把它当作老朋友。眼前的景色虽然都是千篇一律，但每次在白茫茫的空地和黑黝黝的树干上发现缺口、裂缝或小路，他们都会装出一副对其十分熟悉的样子。
他们已经完全失去时间概念，估计走了一两个小时，终于筋疲力尽，无比绝望地停下来。两个小家伙坐在一棵倒下的树干上，一边喘气，一边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们已经累得腰酸背痛，身上也摔得青一块紫一块，好几次掉进洞里，又湿漉漉地爬出来。雪越积越厚，他们的小腿踩进去，几乎拔不出来。树也越来越密，越来越难辨认。这片林子似乎没有终点，没有起点，毫无差别。最糟糕的是，也没有出去的路。
“我们不能在这坐太久，”水鼠说，“我们得加把劲儿，做点什么。这里冷得谁都受不了。雪很快就会深得让我们寸步难行。”他瞥了眼四周，想了一会儿。“有了，我想到一个法子。那边似乎全是小丘和小土包，下面肯定有小溪谷。我们上那去，想办法找个藏身之地。比如一个地面干燥的小洞，只要能避避风雪就行。我们都快累死了，在那好好歇一歇再走吧。而且，到时候雪可能也停了。或者，说不定会出现什么别的情况呢。”
于是，他们再次起身，挣扎着走到下方的小溪谷，四处搜寻干燥的洞穴或角落，好抵挡刺骨的寒风和飞旋的冰雪。正忙着查看水鼠说的一个小土丘时，鼹鼠突然绊倒，尖叫着摔了个嘴啃泥。
“哎哟，我的腿！”他大叫道，“哎哟，我可怜的小腿！”他从雪地上坐起来，前爪捧着腿。
“可怜的鼠老弟，”水鼠温和地说，“看来，你今天运气真不好，是吧？我来看看你的腿。没错，”他跪下来看了看，继续说，“你的小腿果然划伤了。等一等，我拿手帕来给你包扎。”
“我一定是被看不见的树枝或树桩给绊倒的。”鼹鼠可怜巴巴地说，“哎哟！哎哟！”
“切口很整齐，”水鼠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绝不可能是树枝或树桩弄的。看起来，应该是某个金属物什锋利的边缘划的。真奇怪！”他沉思了一会儿，接着便开始仔细查看周围的小丘和坡地。
“唉，管它是什么弄的。”鼹鼠疼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不管是什么东西划的，反正都一样疼。”
但水鼠用手帕仔细地包扎好伤口后，就撇下他，忙着刨起雪地来。他挖呀、刨呀，手脚并用，不停地东翻西找。鼹鼠等得不耐烦了，隔一会儿就嚷嚷一句：“好啦，水鼠，别忙活了！”
突然，水鼠大叫一声：“万岁！”紧接着又是几声：“万岁！万岁！万岁！”尽管没什么力气，他还是在雪地上跳起了吉格快步舞。
“鼠兄，你找到什么了？”鼹鼠问，依然捧着腿。
“快来瞧瞧！”水鼠高兴得还在跳舞。
鼹鼠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仔细看了一会儿。
“这个嘛，”最后，他终于慢悠悠地开口了，“我看得够清楚了。这东西我以前就见过啊，还见过很多次。要我说，就是件稀松平常的玩意儿。一块放在门口的刮泥板！嘿，这有什么稀奇的？干吗要围着一块刮泥板手舞足蹈？”
“你没看出来这意味着什么吗？你——你这个笨蛋！”水鼠不耐烦地叫道。
“我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啊，”鼹鼠答道，“不就是哪个粗心大意、忘性十足的家伙把自家的刮泥板落在野树林了吗？而且，还正好落在肯定会绊倒任何一个过路人的地方！要我说，他真是太迷糊了。等回到家，我一定要去找——找那个谁，好好告他一状。哼，看我不告他！”
“噢，天哪！天哪！”水鼠简直要被他的榆木脑袋气死了，“喂，别再嚷嚷了，快来帮我挖雪！”说完，他又卖力地挖起来，弄得周围雪花四溅。
又卖力地挖了一会儿，他的努力终于获得回报，一块非常破旧的踏脚垫露了出来。
“瞧，我刚才说了什么来着？”水鼠得意洋洋地嚷道。
“不管说了什么，也没用啊，”鼹鼠无比坦诚地继续说，“好吧，看起来，你又找到一件被人用过丢掉的家庭垃圾。你估计很高兴吧。赶紧上去跳吉格快步舞吧，如果你非跳不可的话。然后，我们或许就能继续上路，不用再把时间浪费在垃圾堆上了。踏脚垫能吃吗？还是能盖在身上睡觉？或者坐在上面，当雪橇一路滑回家？你这个气人的啮齿类动物！”
“你是说，”水鼠激动地直嚷嚷，“这踏脚垫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吗？”
“是啊，鼠兄，”鼹鼠气呼呼地说，“我们这么犯傻也犯够了吧。谁听说过踏脚垫还能说明问题的？它们没那本事，压根就不会说话。踏脚垫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听着，你这个愚蠢的家伙，”水鼠真生气了，“闭嘴，一个字都别说了！今晚你要是还想睡在温暖干爽的地方，就赶紧挖，使劲刨，尤其要注意搜索土丘附近的地方。这已经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水鼠操起棍子，对着一节雪堤又戳又捅，发疯般地挖个不停。鼹鼠也手脚不停地帮着挖，不为别的，只为给水鼠搭把手。他觉得，自己的朋友已经头脑发昏，神志不清了。
又卖力地挖了大约十分钟，水鼠的棍子戳到一样东西，发出几声空洞的回响。他继续刨了几下，直到可以把爪子伸进去摸。然后，他把鼹鼠叫过来帮忙。两个伙伴卖力地挖啊，挖啊，终于，他们的劳动成果完全显露了出来，把一直心存怀疑的鼹鼠惊得目瞪口呆。
就在刚才看起来还像一节雪堤的地方，立着一扇仿佛很坚固的小门。门被漆成了深绿色，边上悬着一根铁制的拉铃索，下面有块黄铜小牌。借着月光，可以清楚地看见，牌子上整整齐齐地刻着几个四四方方的大字：
獾先生
鼹鼠惊呆了，乐得往后一仰，倒在了雪地上。“鼠兄！”他后悔不迭地喊道，“你简直是个天才！真是太了不起了。现在，我全明白了！从我划伤小腿开始，你的聪明脑瓜，就在一步一步地证实这件事。一看到我的伤口，你那无与伦比的头脑就在自言自语：‘是刮泥板！’接着，你转身就找到了那块惹祸的刮泥板！你有没有就此打住呢？没有。有些人可能就满足了，但你不会。你的智慧继续发挥着作用。‘只要再找到一块擦脚垫，’你对自己说，‘就能证明我的推测了！’结果，你当然找到了踏脚垫。你如此聪明，我相信，不管想找什么，你都能找到。‘现在，’你对自己说，‘显然，这肯定有扇门。现在，没什么别的事要做，只需把它找出来就行了。’嗨，我在书里见过这种事，却从没在现实生活中碰到过。你应该去能得到足够重视的地方。跟我们这些家伙待在一起，简直是浪费你的才华。鼠兄，我要是有你的头脑……”
“但你没有，”水鼠不客气地打断他，“你打算一整夜都坐在雪地上聊天吗？赶紧起来，看见那根拉铃索没？快去拉，使劲拉，有多大劲儿就使多大劲儿。我来砸门！”
水鼠举起棍子，拼命砸门。鼹鼠则跳起来，一把攥住那根拉铃索，双脚离地，挂在上面左摇右晃地拉。然后，一阵低沉的铃声隐隐约约地从远处传了过来，算是对他们的回应。
[1]基尼金币：昔日的英国货币，一基尼金币相当于二十一先令。
“怎么啦，鼠兄？”鼹鼠问。 “要下雪啦，”水鼠简短地说，“或者说，已经开始下了。下得好大呀！” 鼹鼠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也朝外张望，发现刚才还把他吓得半死的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