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柳林风声第十二章尤利西斯归来（2/2）

獾十分怀疑地看着他，可蛤蟆一脸坦诚，很难想象这种态度大变的背后，有什么不良动机。于是，他离开早餐室，朝厨房走去。门刚在獾身后关上，蛤蟆就急急忙忙地冲向写字台。刚才说话间，他突然想到一个好点子。他会写请帖，还会记得在每封请帖里，都提到自己在这场战斗中的主导作用，提到他怎样把黄鼠狼首领撂翻在地。除此之外，他还要暗示一下自己那些所向披靡、必须提一提的冒险经历。而且，他还要在扉页列一个类似当晚宴会日程表的东西。他脑中的构思大致是这样的：演讲发言者：蛤蟆（晚宴期间，蛤蟆还要做其他演讲）致辞发言者：蛤蟆大纲：一、我们的监狱体系；二、老英格兰的航道；三、马匹交易及交易的方法；四、财产、产权与义务；五、回归故土；六、典型的英国乡绅。歌曲演唱演唱者：蛤蟆（演唱者本人作词作曲）其他歌曲作曲：蛤蟆将于晚会期间由作曲者演唱。这个念头让蛤蟆很高兴，于是他努力写信，中午时就把所有请帖都写好了。这时，他得到通报，说有只脏兮兮的小黄鼠狼找上门来，怯生生地询问是否能为几位绅士效力。蛤蟆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发现来者正是头天晚上的俘虏之一。小家伙毕恭毕敬，一副等不及要巴结讨好他的模样。蛤蟆拍拍他的脑袋，把一叠请帖塞到他爪中，吩咐他抄近道，用最快的速度把它们送出去。他要是晚上还愿意回来，或许能打赏他一先令。不过，也可能不给。可怜的黄鼠狼似乎真的感激涕零，急匆匆地完成任务去了。其他几只动物在河边玩了一上午，终于热热闹闹、嘻嘻哈哈地回来吃午餐了。鼹鼠有些良心不安，犹疑不定地打量着蛤蟆，心想他肯定不是无精打采，就是垂头丧气。可蛤蟆竟是一副得意洋洋、神气活现的样子，不禁让鼹鼠心里犯起了嘀咕。水鼠和獾则别有深意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午餐刚吃完，蛤蟆就把爪子深深地插进裤兜里，漫不经心地说：“嘿，你们这些家伙，一切自便，想要什么尽管吩咐！”说完，他便大摇大摆地朝花园走去，想在那好好构思一下今晚演讲的内容。说时迟那时快，水鼠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蛤蟆非常怀疑他接下来肯定不会干什么好事，于是拼命挣扎，想要挣脱开去。可就在这时，另一条胳膊也被獾牢牢拽住。他明白，这下，什么花招都耍不成了。两只动物夹着他进了那间通向门厅的吸烟室，关上门，把他按进了椅子里。他俩站在他面前，蛤蟆却一声不吭地坐着，满脸怀疑、老大不高兴地看着他们。 “蛤蟆，现在你听好了，”水鼠说，“是关于这次宴会的事。非常遗憾，我不得不对你说这样的话，但我们希望你立刻明白，宴会上不会有演讲，也不会有歌唱。请你清清楚楚地接受这个事实，我们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通知你这个结果。” 蛤蟆看得出，自己真是被困住了。他们了解他、看穿了他，抢在了前面。他的美梦支离破碎了。 “我就唱一支短歌，不行吗？”他可怜巴巴地哀求道。 “不行，一支也不行。”水鼠坚决地说。但看到蛤蟆失望得嘴唇都在颤抖，他又挺心疼的。“蛤蟆，这一点好处都没有。你非常清楚，你的歌全是狂妄、自负又虚荣的大话，你的演讲也都是在夸耀自己，满是……呃……满是恶心的夸张……和……和……” “和吹牛！”獾用一贯的口吻插嘴道。 “蛤蟆仔，这都是为你好，”水鼠继续道，“你知道，你迟早得翻开新的一页。看起来，现在就是一个重新开始的大好时机，是你一生的转折点。要知道，说出这番话来，我心里也一点都不比你好受。” 蛤蟆沉思了很久，最后终于擡起了头。从他的表情来看，他显然刚刚经历了一番强烈的情感波动。“朋友们，你们胜利了，”他泣不成声地说，“其实，我不过提出了一个非常小的要求，我只是想再灿烂地表现一个晚上，再听听那激动人心的喝彩声。不知怎的，那声音似乎总能让我把自己最好的品质表现出来。但我知道，你们是对的，我错了。从今以后，我将成为一只全新的蛤蟆。朋友们，你们再也不会有机会为我脸红了。可是，噢，天哪！天哪！这世道可真艰难哪！” 说完，他就用手帕捂住脸，踉踉跄跄地离开了房间。 “獾，”水鼠说，“我觉得自己简直太残忍了，不知道你感觉怎么样？” “噢，我明白，我明白，”獾忧郁地说，“但这事还是得做。这位好小伙还得住在这里，站稳脚跟，受到他人的尊重。总不能让他成为大家的笑柄，被白鼬和黄鼠狼讥讽嘲笑吧？” “当然不能，”水鼠说，“而且，说起黄鼠狼，幸好我们及时碰上了蛤蟆派出去送请帖的那只小黄鼠狼。听了你说的那些话，我就怀疑这其中有鬼，便看了其中的一两封。那些请帖真是太丢人了，所以我已经全部没收。现在，好心的鼹鼠正坐在那间蓝色的起居室里，填写简单朴素的请帖。” 终于，离宴会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蛤蟆避开朋友们，躲进自己的卧室，坐在那闷闷不乐地沉思，额头搁在爪子上，苦苦思索，想了很久。慢慢地，他的脸色好了起来，缓缓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接着，他“咯咯”地笑了起来，有些羞涩，又有点难为情的样子。终于，他站起身，锁上门，拉上窗帘，把房间里的所有椅子都拉拢来，围成一个半圆，自己站到正前方，身子明显鼓了起来。然后，他鞠了一躬，咳嗽两声，对着想象中兴高采烈的观众，扯开喉咙，大声唱了起来：《蛤蟆的最后一支小曲》蛤蟆回——家——啦！客厅一片恐慌，走廊哀号一片，牛棚里大哭大闹，马厩里尖叫连连，蛤蟆回——家——啦！当蛤蟆回——家——来，冲破窗户，撞坏大门！黄鼠狼四处逃命，纷纷晕倒在地，当蛤蟆回——家——来！砰！大鼓敲起来！喇叭嘟嘟响，士兵把礼敬，礼炮隆隆，汽车嗡嗡，当英雄回——家——来！欢呼吧——万岁！让人群中的每个人，都齐声高呼，向一只备受尊重的动物致敬，因为这是蛤蟆——盛大的节日！他放开喉咙，津津有味、绘声绘色地唱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一口很长很长的气。接着，他拿起发刷，放到水罐里浸湿，从中间把头发分开，平整地梳向两边，让它们光滑地贴在脸颊上。然后，他打开门锁，平静地下楼去迎接客人。他知道，他们一定已经都聚在客厅里了。动物们一看见他进来，全都欢呼着围拢来祝贺他，称赞他勇敢机智，战斗力超群。可蛤蟆只是淡淡一笑，低声回一句“哪里，哪里”，或者偶尔也换种说法：“恰恰相反呢！”水獭站在壁炉前的地毯上，正向一圈满心艳羡的朋友们描述要是他当时在场，会怎么干。看见蛤蟆，他立刻大叫一声，上前搂住他的脖子，要拉他胜利地绕场一周。蛤蟆却温和地拒绝了他，一边挣脱开来，一边温柔地说：“出谋划策的是獾，主攻的是鼹鼠和水鼠，我不过是这支队伍里的一个小兵，几乎没起到多大作用。”动物们显然没料到他是这种态度，顿时傻了眼，全都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蛤蟆发现，游走在客人们中间，谦虚地做出回应时，自己竟引起了每只动物的兴趣。獾订的每样东西都是最好的，宴会举办得非常成功。动物们有说有笑，一直都在互相开着玩笑。可整个晚上，坐在主位上的蛤蟆始终低垂着眼帘，只跟旁边的动物低低地说几声逗趣的闲话。他偶尔偷偷瞥向獾和水鼠，每次望过去，都发现他俩大张着嘴巴，目瞪口呆地盯着彼此。这让蛤蟆满意极了。晚宴进行了一段时间后，一些年轻活泼的动物坐不住了，交头接耳地议论，说这次宴会不如过去的那些有趣了。有的还敲起桌子来，大喊着：“蛤蟆！发个言吧！蛤蟆，快给我们讲几句！唱一曲也行啊！蛤蟆先生，唱首歌吧！”但蛤蟆只是温柔地摇摇头，擡起一只爪子，温和地拒绝了，只热情地劝客人们多多享用美食。他真诚地问候他们尚未成年，还不能参加社交活动的家人，并设法让大家明白，这场宴会是严格按照传统方式举办的。蛤蟆真的变了！这次盛会后，四只动物继续高高兴兴、心满意足地过上了从前那种生活。除了被内战野蛮地打断过一些日子，后来再也没有受到其他动乱或外敌入侵的干扰。和朋友们商量了一番后，蛤蟆选了条金项链，连同一封连獾都承认非常谦虚知恩的感谢信，差人送给狱卒的女儿。那条项链非常漂亮，下面还挂着个配有珍珠的盒式小坠子。为蛤蟆吃苦受累，惹了不少麻烦的火车司机也得到了适当的酬谢和补偿。在獾的严厉督促下，他们费了一番周折，甚至还找到了那个船娘，照价赔偿了她的马。不过，蛤蟆对此十分不满，气急败坏地申辩，说是命运之神特地派他去惩罚那些胳膊上长斑点、看见绅士还有眼无珠的胖女人。其实，蛤蟆赔偿的金额并不算多，当地的估税员们都说，那个吉卜赛人给的价格基本符合市价。悠长的夏日黄昏，四个朋友有时会结伴去野树林散步。如今，他们已经把那里治理得服服帖帖。他们高兴地发现，看见他们，那里的居民们都会恭恭敬敬地问好。黄鼠狼妈妈们会把小家伙领到洞口，指着他们说：“瞧，宝贝，那是伟大的蛤蟆先生！他旁边那个是可怕的战士——英勇无畏的水鼠！远一点的那位是鼹鼠先生，你们常听爸爸说起的就是他！”不过，宝宝们要是闹脾气不听话，妈妈们就会说要是他们再闹、再烦人，可怕的灰獾就会跑来把他们抓走。这简直是在污蔑獾！因为他虽然不喜欢社交，却是相当喜欢孩子的。可是呀，只要拿这个吓唬孩子，没有哪次不是百分之百奏效的。 [1]屈莱弗：一种甜点，在蛋糕和水果上浇果酱或果冻，上覆蛋奶冻等。

獾十分怀疑地看着他，可蛤蟆一脸坦诚，很难想象这种态度大变的背后，有什么不良动机。于是，他离开早餐室，朝厨房走去。门刚在獾身后关上，蛤蟆就急急忙忙地冲向写字台。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