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花园 12 第10章 迪肯(1/2)
第10章 迪肯
阳光照耀着秘密花园快一礼拜了。一想起它来,玛丽就叫它“秘密花园”。她喜欢这名字,更喜欢这感觉——把自己关在那道美丽古老的围墙之内,却无人知晓,就好比关在一处仙境,远离尘嚣。她读过且喜欢的几本书都是神话故事,其中就有秘密花园的事情。有时候人们还到里面睡觉,一睡百年,她觉得那些人真够蠢的。她可不打算睡觉。实际上,米赛尔维特庄园的每一天只让她日益清醒。她更喜欢待在户外,不再讨厌风,反倒享受起来。她跑得更快更远了,绳也能跳上百下,秘密花园里的那些球根一定惊奇坏了。那些球根周围已有了足够的空间,能痛痛快快地呼吸了。真的,玛丽若知道就好了,这些地下的小东西已经打起精神,奋力往上顶了。阳光能照到它们,温暖它们了,只要下场雨,得到滋润,它们就会生机勃勃,拼命往上长了。
玛丽性情虽古怪,决心却大得很。如今有了好玩的事可做,便决心一定做好,全力以赴,真的!她坚定不移,挖呀、拔呀,埋头苦干。一点钟又一点钟过去,她不觉疲惫,反倒越发开心,像在玩一个迷人的游戏。又发现更多冒头的淡绿小尖芽,比她巴望的多得多。这些小芽尖似乎到处都可钻出来,每天都有新发现。有的还很小,刚刚探出地面。真多呀!她想起玛莎说过的那句话——“成千上万棵雪花莲”,还有球根在地底下鼓捣,发出新芽来。十年了,这些花自生自灭,也许已经到处铺开,和雪花莲一样发得成千上万。不知这些球根开出花来还得多长时间,她好想知道啊。
她有时停止挖草,端详园子,想象着成千上万朵鲜花盛开会是什么景象。阳光灿烂的那礼拜,她跟韦瑟斯塔夫越发亲近了。好几次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就像打地里钻出来似的,让他吃一惊。其实,她是担心他看到她走过来,就会捡起工具离开。所以总是尽量悄悄地接近。可实际上,老头儿并不像当初那么烦她了。也许见她这么想跟他做伴儿,还受宠若惊呢。不过,玛丽也比以前有礼貌了。他不知道,头回见面时,她说话的口气跟对待印度土著一样;他不知道,玛丽不懂得一个暴躁壮实的约克郡汉子不习惯向主人行礼,只会照主人的吩咐做事。
“你就像那只知更鸟,”一天早晨,他抬头见她站在身边就说,“从不让人知道啥时会碰上,打哪边冒出来。”
“它现在和我是朋友了。”
“它就那副德行,”韦瑟斯塔夫厉声道,“又好面子又轻浮,一心讨好女人。为显摆它那点尾巴毛,打情骂俏,啥都乐意。小东西得意扬扬,简直就是一只塞满肉的傻蛋。”
他本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有时连玛丽问话也不睬,顶多嘟囔一句,今早可比平日话多了。他直起腰,将穿着平头钉靴子的一只脚踩到铁锹上,把玛丽上下打量着。
“你来这儿多久啦?”冷不丁问了一句。
“我想大概一个月了。”玛丽回答。
“你开始给米赛尔维特庄园添光彩啦。”他说,“你比刚来的时候胖了,脸色也没那么黄啦。当初你闯进这园子,就像只胆子挺大的小乌鸦。我心想,从没见过这么难看、这么尖酸的小丫头呀。”
玛丽不好面子,从不大在意自己的长相,这话她也不大在意。“我知道自己胖了,”她说,“袜子都绷紧了,以前松垮垮、皱巴巴的。韦瑟斯塔夫,那只知更鸟儿来啦!”
真是那只知更鸟,玛丽觉得它更漂亮了。它那马甲似的红胸脯亮如绸缎,拍拍翅膀,摇摇尾巴,歪歪脑袋,跳来跳去,活泼可爱,万千优雅,似乎非要讨韦瑟斯塔夫的欢心。可惜他又尖酸又刻薄。
“哎呀,果真是你!”韦瑟斯塔夫说,“没别人可玩了才将就着亲热俺呐。这两个礼拜你一直在下功夫,好让你的红马甲更红、羽毛更亮,俺就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你想讨好哪个胆子大的鸟小姐,吹捧人家是荒原上最漂亮的母鸟。为了它,你要打败所有的冤家,是不是啊?”
“哦,快看!”玛丽喊道。
鸟儿显然欢天喜地,一心冒险。它跳得越来越近,对韦瑟斯塔夫越发亲热。它飞到最近的荼丛,脑袋一歪,朝韦瑟斯塔夫唱起歌来。
“你以为这样子就能讨俺欢喜啊,”韦瑟斯塔夫把脸一绷,玛丽觉得他其实忍俊不禁,“你以为自己魅力不可挡呀——你就这点儿小心思。”
鸟儿展开翅膀——玛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竟笔直飞到韦瑟斯塔夫的铁锹把儿上落脚。老花匠的表情顿时变了,站得纹丝不动。仿佛不敢呼吸——仿佛无论如何也不敢动,以免惊飞他的知更鸟。他细声细语地说:
“好吧,算俺该死!”他口气那么温柔,与说的话大不相称,“你可真明白如何勾引人心——够机灵的!你这尘世少有的漂亮东西,太聪明啦。”
他站得纹丝不动——简直大气都不敢出——直到鸟儿再拍翅膀,飞走了。韦瑟斯塔夫定定地看着铁锹把儿,仿佛那东西有什么魔力似的。然后又开始翻地,好几分钟都不说话。不过他时不时地咧咧嘴,慢慢地一笑,玛丽和他说话就不害怕了。
“你有自己的园子吗?”
“没有。我单身,和马丁一道住在大门口。”
“你要是有个园子的话,”玛丽问,“会种什么呢?”
“卷心菜、土豆和洋葱。”
“可你要是造花坛的话,”玛丽不罢休,“会种什么呢?”
“球根类吧,还有好闻的花——不过主要种玫瑰。”
玛丽眼睛一亮。
“你喜欢玫瑰吗?”她问。
韦瑟斯塔夫拔出一棵野草,朝旁边一丢才回答:“嗯,对呀,喜欢。给一位年轻夫人当花匠的日子也学会了喜欢玫瑰花。她在心爱的地方种了好多玫瑰,喜欢玫瑰就像喜欢小孩子——或者小鸟儿一样。我见过她弯腰亲吻玫瑰花。”他又拔出一棵野草,气哼哼地直瞪眼,“这东西十年前也一样多。”
“那夫人如今在哪儿?”玛丽来了兴趣。
“在天堂。”他回答,把铁锹插进土壤,“照神父的说法。”
“那些玫瑰花怎么办呢?”玛丽越发感兴趣。
“听天由命呗。”
“它们会不会死掉?让玫瑰听天由命的话,会不会都死掉啊?”她冒失地问。
“呣,俺喜欢那些玫瑰花——也喜欢夫人——夫人喜欢玫瑰。”韦瑟斯塔夫不情愿地承认,“每年俺会去一两次,照料它们——剪剪枝,挖挖根。它们乱长一气,不过土壤肥沃,所以有的还活着。”
“它们要是叶子掉光,变成了灰褐色的干棍子,你怎么区别它们是死是活呢?”玛丽追问。
“等春天救它们呗——等到阳光照亮雨水,雨水洒进阳光,那时候你就弄清楚啦。”
“怎么弄——怎么弄?”玛丽忘乎所以了。
“仔细瞧瞧大枝小枝,要是发现到处鼓起褐色的小包包,就好好留神,看暖雨浇过之后,那些小包包有啥变化。”他猛然住口,细看她热切的小脸,“你为什么忽然打听这么多玫瑰之类的事?”他问。
玛丽小姐觉得自己脸都红了,几乎不敢回答。
“我——我想玩——想有自己的花园。”她支支吾吾,“我——我没事干。我什么都没有——谁都没有。”
“呣,”韦瑟斯塔夫看着她慢腾腾地说,“那倒不假,你是什么都没有。”
他说话的那神气,使玛丽觉得他似乎有点儿可怜她。她从不自怜,除了疲倦烦躁,因为她讨厌任何人,讨厌任何事。但现在世界在变化,变得好多了。只要没人发现那座秘密花园,她尽可以自得其乐。
她和韦瑟斯塔夫又聊了十到十五分钟,壮起胆子问了好些问题。韦瑟斯塔夫说话还是嘟嘟哝哝的,但回答了所有问题,既没生气,也没扛着铁锹就走而甩掉她。她打算走了,他又扯起玫瑰花来,使她想起他曾提到过他最心爱的那些玫瑰花。
“你现在还去看望那些玫瑰花吗?”她问。
“今年还没去过。风湿病害得我关节太僵硬。”他发着牢骚,忽然对她大发脾气,虽然她不明白他气打何处来。
“够啦!”他声色俱厉,“没完没了啦!你这淘气丫头,刨根问底,俺一辈子也没遇到过这么多问题。走开!自己玩去!今天说够啦!”
他话说得那么凶,玛丽明白再待下去也没意思,就沿着园子外的小道慢慢跳绳离开,一面琢磨着老花匠,还对自己说:好奇怪啊,又多了一个喜欢的人,虽说这人坏脾气。她喜欢韦瑟斯塔夫。没错,她真的喜欢他。她总是想方设法和他攀谈,并且开始认为,韦瑟斯塔夫对花花草草的事儿最清楚。
环绕着秘密花园有条小道,两侧长着月桂树篱,小道尽头有座小门,通向庄园的一片树林。玛丽打算顺着这条路溜过去,瞧瞧那片树林,兴许能发现野兔在那儿活蹦乱跳。她一路开心地跳着绳,跳到小门口就推门走了进去,因为听到一种奇妙低回的哨声,她想看个究竟。
真是件怪事!她头一眼就收住脚、屏住气。只见背靠大树坐着个男孩,正吹着一支粗糙的木笛。他相貌滑稽,大约十二岁的样子。衣着干净,翘鼻子朝天,脸蛋和罂粟花一样红。而且,玛丽从没见过哪个男孩子脸上有一双那么大,那么蓝的眼睛。在他倚靠的树干上趴着一只褐色的小松鼠,回神观望。背后矮树丛中,一只雄野鸡小心翼翼地探出脖子,窥探动静。野鸡近旁还有两只野兔,正坐在后腿上,嗅来嗅去,翕动着鼻子——动物们仿佛全都被吸引过来,观看和倾听那个男孩木笛发出的奇妙低回的召唤。
男孩一看到玛丽就举手示意,嗓音几乎和他的木笛同样低沉。“你别动,”他说,“会惊动它们。”玛丽便原地不动。他停止吹奏,从地上起身,动作非常非常缓慢,简直就像根本没动,但终于站了起来。松鼠随即逃窜,躲进树枝,野鸡缩回脑袋,野兔也放下前腿,蹦跳着离开了,尽管它们并不害怕。
“我是迪肯。”男孩子自我介绍,“我知道你是玛丽小姐。”
此刻,玛丽忽觉得其实自己头一眼就明白这是迪肯。除了他,还有谁能迷住野兔、野鸡,如同印度土著那样迷住蛇呢?迪肯有张线条弯弯、颜色红红的大嘴,一咧,笑容就满脸开花。
“我得慢慢起身,”他解释说,“因为动作快了,会吓着它们。有动物在旁边,动作就要轻柔,讲话就要轻声。”
他对她说话不像两人素未谋面,倒像相知已久。而玛丽对男孩子们毫无了解,跟他说话便有些害羞,有些不自在。
“你收到玛莎的信了吗?”她问。
他点点那颗长满红褐色鬈发的脑袋:“所以我才来了嘛。”
他弯下腰,捡起身旁地上的一件东西,他吹木笛时这东西一直在那里。“园艺工具我都买好了。有一把小铲子、一把小叉子、一把小锄头。哎,东西不错。还有把手铲呢。买好了花种,店里的老板娘还送了一包蓝罂粟,一包飞燕草。”
第10章 迪肯 阳光照耀着秘密花园快一礼拜了。一想起它来,玛丽就叫它“秘密花园”。她喜欢这名字,更喜欢这感觉——把自己关在那道美丽古老的围墙之内,却无人知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