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花园 17 第13章 我是柯林(2/2)
“谁都得讨我欢心,跟你说过的。”他说,“我要是活下来,这地方就是我的,这个他们全明白。我会让他们告诉我的。”
玛丽以前并不明白自己娇生惯养,有多任性,但现在她觉得这个神秘男孩真给惯坏了。他以为全世界都是他的呀。他多奇怪啊,说到自己活不长,却多不在乎呀。
“你觉得自己活不长吗?”她问,既出于好奇,又想让他忘掉园子的事。
“我看活不长。”他口气跟开始时一样冷漠,“记事以来,我就听人说我活不长。起初他们以为我太小,听不懂,现在他们以为我听不到。可我听得到。我的医生是我爸爸的堂弟,他很穷,我要是死了,他就能在我爸爸去世后,得到米赛尔维特庄园的全部财产。我看他不会乐意我活得长。”
“你想活吗?”玛丽问。
“不想。”他的口气恼怒而厌倦,“可我也不想死。一感觉不舒服,我就躺在这儿琢磨死的事,直到自己哭了又哭。”
“我听到你的哭声三次了,”玛丽说,“可不知道是谁在哭。你是为那个事哭吗?”她这么问是想岔开园子的事。
“大概是吧。”他回答,“咱们说点儿别的吧。说说那个花园。你想看看它吗?”
“想。”玛丽的声音很小。
“我也想。”他抓住不放,“以前我从没真心想看任何东西,但现在我想亲眼看看那个花园。我要把钥匙挖出来,要把门打开,要人用轮椅把我推到园子里去,那就能呼吸新鲜空气了。我要叫人打开花园的门。”
他已经相当兴奋,那双古怪的眼睛开始星星般发亮,结果更显得奇大无比。
“他们必须哄我开心,”他说,“我要命令他们带我去那个花园,要你也去。”
玛丽双手紧扣。一切都会给毁了——一切!迪肯不会回来了,自己也不会快活得像只安全卧巢的画眉鸟了。
“哦,不要——不要——不要——不要那么做!”她失声大叫。
他瞪眼看她,仿佛她是疯子似的。
“为什么?”他也大叫,“你说过你想亲眼看看那园子的!”
“我想,”玛丽几乎喉头呜咽,“可要是你叫人打开园门,带你进去,那就再也没有秘密花园了。”
他再往前靠近些。
“秘密,”他说,“什么意思?告诉我。”
玛丽的话一句接一句,接连翻跟头似的。
“明白吗——明白吗?”她气喘吁吁,“要是没人知道,除了咱们——要是有扇门,藏在常春藤下面的什么地方——要是——我们能找得到;要是我们能一起溜进去,把门关好;没人知道里面有人,我们就能把那园子叫作自己的园子;假装——假装我们就是画眉鸟,花园就是我们的巢;要是我们每天都能在那儿玩耍,挖地,播种,把园子种活起来——”
“花园死了吗?”他打断她。
“要是没人管的话,很快就会死的。”她接着说,“球根会活下去,但是玫瑰——”
他再次打断她,跟她一样兴奋。
“球根是什么?”他快快地插了一句。
“就是水仙花、百合花、雪花莲的根。它们正在地下拱呢——拱出淡绿色的小芽尖,因为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吗?”他问,“春天是什么样子?生病躺在屋子里,春天也看不到。”
“春天就是阳光照亮雨水,雨水洒遍阳光,万物在地下萌动,努力往上长。”玛丽说,“要是园子是个秘密,我们能进去,就能亲眼看见花草一天天长大,就能看到有多少玫瑰花还活着。明白吗?哦,要是园子是个秘密,该有多好玩呀,难道你不明白吗?”
他跌回到枕头上,躺着不动,一脸怪相。
“我从来没什么秘密,”他说,“除了那个长不大、活不长的事。他们不知道我明白那件事,所以也算个秘密吧。不过你这个秘密我更喜欢。”
“你要是不命令人家带你去那园子,”玛丽央求,“也许——我几乎能肯定,我改天就能弄清楚怎么进去。那时候——要是大夫准许你坐轮椅出门,要是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话——也许咱们可以找哪个男孩子推轮椅,就能单独去了,那地方就永远是秘密花园了。”
“我会——喜欢——那么做,”他说得很慢,目光迷蒙,“会喜欢那么做。不会介意秘密花园的新鲜空气。”
玛丽总算喘过气来,感到安全了,因为保守秘密的主意讨他喜欢。她几乎肯定只要接着说下去,就能让他照她的亲眼所见来想象花园的样子,他就会非常喜欢,就不能忍受他人随便进去糟践。
“我来说说我想象中的那个花园,要是咱们能进去的话,”她说,“园子关闭那么长时间,花草多半乱长,盘根错节的。”
他安安静静地躺着,听她继续说着。攀援玫瑰也许从这棵树爬到那棵树,也可能悬空垂挂——许多小鸟也许在那儿筑巢安家,因为那里安全呀。还告诉他那只知更鸟和韦瑟斯塔夫的事。关于知更鸟,可说的太多了,讲它的故事既容易、又安全,她讲着、讲着,便不再担心了。知更鸟的故事都把他给听笑了;一笑,他就变得漂亮了。而一开始玛丽还觉得他比自己更难看——眼睛那么大,头发一绺绺的,那么多。
“我以前不知道小鸟还能那样子,”他说,“不过,人要是成天待在屋子里,就什么也看不到。你知道的东西可真多。我都觉得你到过那个花园了。”
她不知如何应对,就闭嘴不言。他显然也没期待什么回答,但接着就让她大吃一惊。
“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他说,“看见壁炉上方的墙上挂的那道玫红丝帘了吗?”
“看到了。”她回答。
“有根绳子从帘子上垂下来,”柯林说,“去拉它一下。”
玛丽站起来,茫然不解。找到了绳子,她一拉,那道丝帘上的圆环就往后退,退着、退着,就露出一张画来。画上是位笑颜绽放的姑娘,一条蓝色的缎带束起一头光亮的秀发,一双快乐可爱的眼睛与柯林郁郁不乐的眼睛一模一样,灰玛瑙色,只因环绕着一圈黑睫毛,就比真的大上一倍。
“那是我妈妈,”柯林怨愤交加,“不懂她为什么死了。有时候好恨她,因为她竟然那么做。”
“多奇怪呀!”玛丽叹道。
“她要是还活着,我想,我也不会老生病。”他满腹牢骚,“我敢说,我也就会活得很好,我爸爸就不会看见我就讨厌。我敢说,我也就会有个结实的脊背。把帘子再拉上吧。”
玛丽照他的话做了,又回到脚凳上。
“你妈比你漂亮多了,”玛丽说,“不过,你眼睛跟她很像——至少形状和颜色一样。干吗用帘子遮住她呀?”
他不自在地扭了一扭。
“是我让他们弄的。”他说,“有时候不想让她看着我。我生病难受,她还那么乐呵呵的。再说了,她是我的,我不要谁都看见她。”
两人一时无语。片刻后玛丽开口了。
“要是梅德洛克太太发现我来过这儿,会怎么办?”
“我要她怎么办,她就得怎么办。”他回答,“我要告诉她,我要你每天都到这儿来陪我说话。你来了我好开心。”
“我也开心,”玛丽说,“我会尽量常来的,不过——”她迟疑一下——“我还得每天去找那个园子的门。”
“是的,你必须去。”柯林说,“然后就跟我讲讲它的事。”
他想了几分钟,和先头一样,接着说。
“我觉得你也应当是个秘密,”他说,“我不告诉他们,等他们发现再说。我可以随时打发护士离开房间,就说我想自己待着。你认识玛莎吗?”
“当然,跟她很熟。”玛丽说,“她伺候我。”
他朝走廊点点头。
“她就睡在隔壁房间。护士昨天走了,陪她妹妹过夜去了。她一想出门,就要玛莎照顾我。玛莎会告诉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这时,玛丽恍然大悟每次追问哭声的事,玛莎为何慌张不安了。
“玛莎早就知道你所有的事吗?”她问。
“是。她常常服侍我。护士老想丢下我走开,玛莎就过来。”
“我来这儿好久了,”玛丽说,“我现在走好吗?你眼睛都犯困了。”
“希望你离开我之前,我能睡着。”他有些害羞地说。
“闭上眼睛,”玛丽说着把脚凳拖近些,“我照我的印度奶妈那样做,轻轻拍一拍,摸一摸你的手,轻声哼哼歌。”
“我会喜欢你那样的,也许。”他睡眼蒙眬地说。
不知为何,她为他好难过,不想看着他眼睁睁地睡不着。就靠在床前,开始轻拍抚摸他的手,低声吟唱起一首兴都斯坦语歌谣。
“真好听。”他说着,睡眼更是蒙眬。她继续吟唱着,抚摸着。再看他时,但见他黑睫毛已贴紧脸颊,眼睛闭拢,沉沉入睡。于是,她轻轻站起来,拿好她的蜡烛,悄悄溜走了,一点响动都没有。
“谁都得讨我欢心,跟你说过的。”他说,“我要是活下来,这地方就是我的,这个他们全明白。我会让他们告诉我的。” 玛丽以前并不明白自己娇生惯养,有多任性,但现在她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