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花园 19 第14章 小邦主（2/2）
“谁要巴不得我死的话，”她说，“我就偏不死。谁会巴不得你死呀？”
“仆人——当然还有克雷文大夫，因为他就能得到庄园，就会有钱，不再受穷了。他不敢这么说，可我回回病重，他都喜形于色。我害伤寒那次，他脸都长胖了。我想，我爸爸也唯愿我死了才好。”
“我不信他会那么想。”玛丽很固执。
柯林一听又转过脸来看她。
“你不信？”他问。
然后他靠回垫子上，一动不动，仿佛陷入沉思。长长的一阵沉默，也许两人都在思考孩子们通常并不去思考的那些事。
“我喜欢伦敦来的那位有名的大夫，因为他叫人把那个铁支架给你摘了。”玛丽终于开口，“他也说过你会死吗？”
“没有。”
“他怎么说的？”
“他没压低嗓门儿，嘀嘀咕咕，”柯林回答，“也许他知道我讨厌嘀嘀咕咕。我听见他大声说了一句话。他说：‘这孩子只要决心活下去，就能活下去。赶紧让他快活起来。’听起来他像是在发火。”
“说不定，我可以告诉你谁能叫你快活。”玛丽动着脑筋。她觉得不管怎样这件事得解决，“我看迪肯行。他总是说活东西的事，从不说死东西或病东西的事。总是抬头看天，看鸟儿飞翔——或低头看地，看植物生长。看来看去，结果，一双蓝眼睛滴溜圆，睁得老大。他笑起来，大嘴巴也张得老大——而且脸蛋通红，红得就像——就像樱桃。”她把脚凳向沙发拖近一点儿，想起迪肯那张弯弯的大嘴和滴溜圆的眼睛，神情都变了。
“听着，”她说，“咱们别再说要死的事了，我不喜欢这话题。说说活的事吧，再说说迪肯，然后一起看看你的画儿书。”
这番话她说得最是好。说迪肯就意味着说荒原，说他家的小屋，还有里面住的十四口人，他们就靠每礼拜十六先令糊口——还有孩子们就跟小野马一样，吃荒原上的青草就长得胖。还有迪肯的妈妈——还有那根跳绳——还有阳光照耀下的荒原——还有淡绿色小芽尖拱出黑黑的沃土。一切都那么鲜活生动，玛丽的话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多——柯林既听她说，又开口讲，从前这两样他可都没参与过。他们开怀大笑，到后来闹出了大大的动静。这样子，他们才真的是两个普通健康、自自然然的十岁孩子——而不是一个呆板、没爱心的女孩加上一个病恹恹、老以为自己快死了的男孩。
他们说说笑笑的好快活，忘了看画儿书，把时间也抛在了脑后。说到韦瑟斯塔夫和他的知更鸟，更乐得他们哈哈大笑。柯林忽然想到一件事，竟然坐了起来，忘记了自己虚弱的背。
“知道吗，有件事咱们从没提到呢——”他说，“咱俩是表兄妹。”
他们说了那么多却忘记了这么简单的一个事实，太奇怪啦，结果两个人笑得更欢畅了。因为心情好，说什么都是一阵大笑。兴致正高，门忽然开了，克雷文大夫和梅德洛克太太走了进来。
克雷文大夫吓了一跳，惊慌失措。梅德洛克太太险些朝后跌倒，因为大夫不留神撞到了她。
“上帝啊！”可怜的梅德洛克太太连声惊叫，眼珠都快掉下来了，“上帝啊！”
“怎么回事？”克雷文大夫走上前，“这是什么意思？”
此情此景，又让玛丽想起了那个印度小邦主——柯林半点儿没把大夫的惊慌，或梅德洛克太太的恐惧放在眼里。他安之若素，毫不在意，仿佛进来的是一只老猫或一条老狗。
“这是我表妹，玛丽·伦诺克斯，”他说，“是我要她来陪我说话的。我喜欢她。什么时候我派人叫她，她都必须来陪我说话。”
克雷文大夫责难般地转向梅德洛克太太。她气急败坏地辩解道：“哦，先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这府里头没一个仆人敢说出去——他们都守规矩的。”
“没人跟她讲过一句，”柯林说，“她听到我哭就自己找来了。我高兴她来。梅德洛克太太，别犯傻啦。”
玛丽发现克雷文大夫很郁闷，可明摆着又不敢与他的病人作对。他坐下来摸摸柯林的脉搏。
“恐怕你太激动了。激动对你不好，孩子。”他说。
“不让她来的话，我才激动呢。”柯林顶了他，眼睛开始威胁般地冒着火，“我好多了。是她让我好起来的。护士必须把她的茶点和我的一起送上来，我们要一起喝茶。”
梅德洛克太太和克雷文大夫担心地面面相觑，可显然无可奈何。
“少爷真显得好多了，先生，”梅德洛克太太斗胆进言，“不过，”——她掂量一番——“今早，小姐没来以前，少爷气色还好些。”
“她昨晚到我房间来过的，陪我待了很长时间。给我唱兴都斯坦歌谣，哄我睡着的。”柯林说，“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好多了。我就要了早饭。现在我要喝茶。梅德洛克，吩咐护士。”
克雷文大夫没待多久。护士进来后，他和护士交代了几分钟，又提醒了柯林几句——一定不要多说话，一定别忘了自己是病人，一定别忘了自己容易疲倦，等等。玛丽心想，他怎么有那么多不舒服的事情不能忘掉啊。
柯林很恼火，黑睫毛间的眼睛牢牢盯住克雷文大夫的脸。
“我偏要忘掉这些，”他终于发泄道，“她使我忘掉这些，所以我才要她来。”
克雷文大夫离开时满脸不悦，费解地瞟了一眼坐在大凳子上的小丫头。自打他进来，玛丽就变回那个呆板沉默的小孩子，他真不明白这孩子有什么吸引力。可是，那男孩的确快活多了——顺走廊而去时，他喟然长叹。
护士端茶进来，放到沙发旁的桌子上时，柯林对玛丽说：“我没胃口的时候，他们总是强迫我吃东西。现在，你吃的话，我就吃。这些松饼多好看，热乎乎的。给我讲讲小邦主吧。”
“谁要巴不得我死的话，”她说，“我就偏不死。谁会巴不得你死呀？” “仆人——当然还有克雷文大夫，因为他就能得到庄园，就会有钱，不再受穷了。他不敢这么说，可我回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