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花园 18 第14章 小邦主（1/2）
第14章 小邦主
翌日清晨，荒原薄雾笼罩，大雨依旧滂沱，无法出门。玛莎很忙，玛丽没机会和她说话。下午，她请玛莎到儿童室陪她坐坐。玛莎拿着毛线活儿来了，她在不忙活别的事的时候就织毛线。
“你怎么啦？”玛莎一落座就问，“像是有话要说。”
“是的。我已经发现那哭声是怎么回事了。”玛丽道。
玛莎的毛线活儿掉到了腿上，惊慌的目光直瞪瞪地对着她。
“你不能！”玛莎惊叫，“绝不能！”
“半夜我听到哭声，”玛丽接着说，“就起来瞧瞧是从哪儿发出来的，原来是柯林。我找到他了。”
玛莎脸都吓红了。
“哎呀，玛丽小姐！”她快哭了，“你不该这么做——你不该！你会叫我倒霉的。我从没跟你说过他的事——可你会叫我倒霉的，我会丢了差事，我妈可怎么办呀！”
“你的差事不会丢的，”玛丽安慰她，“他很高兴我去看他。我们说呀，说呀，说了好多话。他还说，他很高兴我去看他。”
“是吗？”玛莎叫道，“你肯定？你不知道他心烦时的模样，那么大的孩子哭起来像个小宝宝。一发脾气就尖叫，就吓唬我们仆人。他知道我们啥也不敢说。”
“他没心烦。”玛丽说，“问他我是不是该走了，他还要我留下。他问了好些问题，我就坐在一个大脚凳上，跟他说印度呀，说那只知更鸟呀，说那个花园呀。他不放我走。还给我看了他妈妈的画像。我离开前给他唱歌，把他哄得睡着了。”
玛莎瞪大眼睛听着，惊喜交集。
“简直不敢相信你的话！”玛莎颇为气愤，“进他的屋子，就简直像走进了狮子笼，照他平日脾气的话，肯定闹得鸡犬不宁，他根本不准生人看他。”
“他准我看了呀。我一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你瞪我，我瞪你！”
“真不知道怎么办！”玛莎很着急，“如果梅德洛克太太发现的话，准以为我坏了规矩，告诉了你，我就得卷铺盖走人，回我妈那儿去。”
“他一个字也不会跟梅德洛克太太说的，现在这还是个秘密。”玛丽肯定，“而且他说，人人都得照他的意思办。”
“唉，那倒是真的——那个坏小子！”玛莎叹口气，拉起围裙角擦了擦额头。
“他说梅德洛克太太也得听他的。他要我每天都去陪他聊天，什么时候要我去，就由你告诉我。”
“我！”玛莎惊呼道，“我会丢了差事——肯定的！”
“不会的，只要照他说的做——人人都得照他吩咐办。”玛丽争辩。
“那你是说，”玛莎眼睛瞪得老大，“他对你挺和气！”
“他大概还喜欢我吧。”玛丽回答。
“那你肯定迷倒他了！”玛莎长吸一口气，判断道。
“你是说施魔法吧？”玛丽问，“在印度听说过，可我不会。我就是闯进他屋子，发现他时大吃一惊，站在那儿傻看着他。他转过头来发现我，也傻看着我。他以为我要么是鬼，要么是梦，我也以为他是。夜深人静，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可谁也不认识谁，多奇怪呀。我们就互相提问。我问，是不是我该走开，他说不要。”
“太阳从西边出来啦！”玛莎诧异得大吸一口气。
“他到底怎么啦？”玛丽问。
“谁也说不准，”玛莎道，“他出生的时候，克雷文老爷就像疯了一样，大夫们都认为应该把他送进疯人院。原因告诉过你，就是因为克雷文夫人当时死了，他连孩子都不肯看一眼，就是说疯话，说这孩子会跟他一样，又是个驼背，不如死了的好。”
“柯林是驼背吗？”玛丽问，“他不像啊。”
“还没到时候呢，”玛莎说，“可他打开头就闯祸。我妈说这家子祸事太多，癫癫狂狂，谁生在这家谁倒霉。他家人担心他背太弱，一直给他治——净让他躺着，不让他走路。还给他戴过一个支架，可他烦得要命，结果大病一场。随后来了位伦敦有名的大夫给他看病，叫人把支架摘了，还把原来那个大夫数落了一顿——客客气气的，说给他用药太多，太由着他任性了。”
“我觉得他给惯坏了。”玛丽说。
“真没见过惯得这么坏的！”玛莎义愤难平，“不是说他没生过病，有两三回，他感冒咳嗽险些丢了小命。还得过一回风湿热，一回伤寒。哎呀！那回梅德洛克太太可吓坏啦。他烧糊涂了，她以为他人事不知，就跟护士说：‘这回他必死无疑，死了他反倒不遭罪，大家也省了心。’可回头一看，他眼睛瞪得铃铛似的，死死盯着她，跟她一样神志清醒。她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可他瞪着大眼说：‘给我水喝，闭嘴！’”
“你觉得他会死吗？”玛丽好担心。
“我妈说，不论哪个孩子缺乏新鲜空气，成天躺着不动，光看画儿书，光吃药，都活不下去。他身子弱，讨厌被搬到户外的麻烦，又容易感冒，就说出门难受。”
玛丽坐看炉火，慢悠悠地说：“不知道把他带进一个园子，让他看着万物生长，会不会对他有好处？反正对我可真是好。”
“他发病最厉害的那回，”玛莎接着说，“就是人家把他弄到喷泉旁边的玫瑰花那儿。当时他一直在看报纸，看到有人得了一种叫作‘玫瑰寒’的病，就开始打喷嚏，说自己也得上了。一个新来的花匠不懂规矩，碰巧经过，就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他就大发雷霆，骂人家看他是因为他会变成驼背。他哇哇大哭，结果发起烧来，烧了一晚上。”
“他要是跟我发脾气，我就再也不去看他了。”玛丽说。
“他想见你就能见到你，”玛莎说，“你大概打开头就明白。”
话音刚落，铃响了，玛莎卷起毛线活儿。
“我猜，准是护士要我去陪少爷一会儿了，”她说，“但愿他情绪还好。”
她出去约十分钟就回来了，一脸疑惑。
“呣，你把少爷给迷住了。”她说，“他起来坐到沙发上看画儿书呢。他先把护士打发掉，要她六点再回来，要我等在隔壁。护士一走，就叫我过去说：‘我要玛丽·伦诺克斯小姐来陪我说话，记住，不许告诉任何人。’你最好尽快过去。”
玛丽很乐意快点儿去。虽说她想见柯林不如想见迪肯那么急，但也很想见见他。
走进他房间，但见炉火熊熊地燃烧着。她发现白天这屋子真是漂亮。地毯和墙上的挂饰、画像、图书，五彩斑斓，令一切都显得熠熠生辉、舒适惬意，尽管屋外天空灰暗，大雨如注。柯林自己就像幅图画，裹一件天鹅绒的晨衣，坐在一只锦缎大垫子上，两颊各有一团红晕。
“进来，”他说，“一上午都在想你呢。”
“我也在想你。”玛丽说，“你都不知道玛莎有多害怕。她说梅德洛克太太会以为是她告诉我的，会把她打发走。”
他眉头一皱。
“去叫她来，”他说，“她就在隔壁。”
玛丽去把玛莎叫了来。可怜的玛莎战战兢兢，柯林依然皱着眉头。
“你应该照我的吩咐做呢，还是不照我的吩咐做？”他盘问。
“照您的吩咐做，少爷。”玛莎迟疑地回答，脸涨红了。
“梅德洛克太太也得照我的吩咐做吗？”
“所有人都得听您的吩咐，少爷。”玛莎回答。
“那好，要是我命令你带玛丽小姐来，梅德洛克太太如果发现了，怎么敢打发你走？”
“请别让她打发我走，少爷。”玛莎央求。
“她要是敢对这事说一个‘不’字，我就打发她走人。”克雷文少爷派头十足，“可以告诉你，她可不喜欢被打发掉。”
“谢谢您，少爷。”玛莎行个屈膝礼，“我只想尽我的本分。”
“你的本分就是听候我吩咐，”柯林更加神气，“我会关照你的。现在下去吧。”
门在玛莎身后关上了。柯林发现玛丽凝视着他，仿佛他令她不可思议。
“干吗那样看着我？”他问她，“在想什么呢？”
“在想两件事。”
“两件什么事？坐下，跟我说说。”
“头一件，”玛丽坐到那只大凳子上，“从前我在印度见过一个男孩子，是个小邦主。浑身上下都是红宝石、绿宝石、钻石。他跟下人说话的神气，就像你跟玛莎说话时一样。人人都得照他的吩咐做——马上做。我想，他们要敢不做的话，就会被杀头。”
“我马上就要你跟我讲讲小邦主的事，”他说，“不过，先告诉我第二件事是什么。”
“我刚才在想，”玛丽说，“你和迪肯多不一样呀。”
“迪肯是谁？”他问，“这名字好奇怪！”
告诉他也没事，她想，可以说说迪肯，但不提那个秘密花园。她以前就喜欢听玛莎说迪肯。再说，她也好想说说迪肯，似乎这样就离迪肯近一些。
“迪肯是玛莎的弟弟，十二岁。”玛丽解释，“他和世上谁都不一样。他能对狐狸、松鼠和小鸟施魔法，就跟印度土著对蛇施法术一样。他能用木笛吹出温柔的小曲，动物们就来听。”
柯林身旁桌子上有些大书，他突然拉过一本。“这本书里就有耍蛇人的图画，”他叫道，“过来看看吧。”
这本大书装潢精美，有不少鲜艳的插图。他翻开一张。
“他也能那样吗？”他急切地问。
“他吹笛子，动物们就来听。”玛丽说明，“但是他不把这叫魔法。说是因为在荒原上住久了，懂得它们的路数。还说，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一只鸟或者一只兔子，他太喜欢它们了。我觉得，他还能问那只知更鸟问题呢。他能和小鸟互相叽叽喳喳地闲聊。”
柯林靠在垫子上，眼睛越睁越大，脸上的红晕火烧似的。
“再跟我讲讲他的事。”他说。
“他还懂所有鸟蛋、鸟巢的事。”玛丽接着讲，“他知道狐狸、獾还有水獭住在哪儿。他严守秘密，这样别的男孩就找不到它们的洞穴，不会吓坏它们了。荒原上所有长的东西，活的东西，他全懂。”
“他喜欢荒原吗？”柯林问，“那么个无边无际、光秃秃的乏味的地方，他怎么会喜欢呢？”
“荒原是最美丽的地方，”玛丽发出抗议，“长着成千上万的可爱的植物，还有成千上万的小动物们都忙着筑巢呀、打洞呀、刨穴呀，互相之间叽叽喳喳地唱，吱吱咕咕地叫，忙得不得了。它们在地底下、大树上、石南丛里玩得好开心。荒原是它们的天下。”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多？”柯林问，支着胳膊肘转过脸来看她。
“我一次都没去过，真的。”玛丽突然想起来，“我只在夜里坐车路过，觉得它很可怕。这些是玛莎先告诉我的，后来迪肯也说过。迪肯说起荒原来，你会觉得亲眼见、亲耳听似的，好像你就站在石南丛里，阳光灿烂，荆豆散发出蜜一般的芳香——蜜蜂和蝴蝶到处飞舞。”
“你生病的话，就什么也看不到。”柯林很恼火。他仿佛在倾听远处发出的新的声音，在琢磨着那是什么。
“你老是待在屋里是看不到的。”玛丽说。
“我不能去荒原。”他怨恨道。
玛丽沉默片刻，又贸然一句：
“你可以试试——有时候。”
他惊得一颤。
“去荒原！那怎么行？我会死掉的。”
“你怎么知道？”玛丽狠狠心，说。她不爱听他说死的口气，也不大同情他，反倒觉得他说起死来简直像在吹牛。
“哦，记事以来就听说我活不长，”他气冲冲地说，“他们老是嘀嘀咕咕，以为我没在意。他们也巴不得我死掉。”
玛丽发起了倔脾气，两片小嘴唇噘起来。
第14章 小邦主 翌日清晨，荒原薄雾笼罩，大雨依旧滂沱，无法出门。玛莎很忙，玛丽没机会和她说话。下午，她请玛莎到儿童室陪她坐坐。玛莎拿着毛线活儿来了，她在不忙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