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花园 23 第17章大发雷霆

第17章大发雷霆早上她起得很早，在园子里干活儿很卖力，已是又累又困，所以玛莎端来晚饭，她快快地吃完，就高兴地上床睡觉。脑袋落到枕上时，她喃喃自语：“明天早饭前跟迪肯干活儿去，然后——我想——应当去看看他。” 她想就是在半夜，一个可怕的声音把她惊醒了，她立刻跳下床。什么声音——什么声音？但过了一会儿，她就明白了。只听见许多扇门开了又关，走廊里脚步匆匆，有人在尖叫，在哭号，而且尖叫哭号的方式非常恐怖。 “是柯林，”她说，“他在大发脾气，那护士管这叫歇斯底里。真吓人！” 听着那刺耳的哭号，她不再奇怪人们为何对他宁可凡事顺从，也不愿意看见他这样胡闹了。她捂住耳朵，浑身发抖，很不舒服。 “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她反复问自己，“真受不了啦。” 她一度想到要是自己敢去看他，他会不会停下来，可又想起他已经赶她滚蛋，说不定见了她只会发作得更厉害。她耳朵捂得那么紧都挡不住那吓人的哭号。真讨厌，真吓人，她突然愤怒不已，觉得既然他吓唬她，她也可以大发脾气，吓唬吓唬他呀。除了自己的坏脾气，她还没受过任何人的气呢。她不再捂耳朵，跳起来直跺脚。 “他该停下来！该有人叫他停下来！该有人揍他一顿！”她喊出声来。就在那时，听到有人顺着走廊跑过来了，她的房门被推开，那位护士进来了，此刻她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脸色苍白。 “他放纵自己歇斯底里，”护士急慌慌地说，“会伤身体的。谁也哄不住。好孩子，你快去劝劝吧，他喜欢你。” “他上午还赶我走呢。”玛丽气得直跺脚。见她跺脚，护士倒高兴了，其实她最担心的是玛丽小姐会脑袋埋在枕头底下泪水长流。 “这就对了，”她说，“你就该生气。你去训训他，让他想想别的。去吧，孩子，越快越好。” 直到事后玛丽才明白这件事既可笑又可怕——滑稽的是全体大人都吓慌了手脚，倒跑来向她这个小丫头求助，只因他们以为她和柯林一样可恶。她顺走廊飞跑，尖叫声越近，她就越生气，到门口时已是满腔恶念，砰地推开门，穿过房间就奔向那张四柱床。 “别叫了！”她几乎大喝一声，“你别叫了！我讨厌你！人人都讨厌你！巴不得大家都跑开，让你一个人叫到死！你马上就会把自己叫死的，我才巴不得呢！”一个善良厚道的孩子不会这么想，也不会这么说的，但恰恰这番话震惊了这个歇斯底里大发作，谁也不敢约束，不敢违抗的男孩子，对他才最有好处。他一直趴在床上，两手不停地扑打着枕头，听到小女孩的怒斥竟跳一般猛然翻过身，那张瘦脸有些发肿，白一阵、红一阵，好恐怖。他憋得厉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可是狠心的小玛丽才不在乎呢。 “你再尖叫一声，”她威胁他，“我就尖叫起来——比你叫得还响！吓死你！吓死你！” 其实，她开头的怒斥已把他惊得打住，这下正要发出的尖叫给憋住了，憋得他透不过气，脸上泪水滚滚，他浑身乱抖。 “我停不住！”他边喘边哭诉，“我做不到——做不到！” “你做得到！”玛丽大喊，“你那病一半是歇斯底里和坏脾气——就是歇斯底里——歇斯底里——歇斯底里！”她说一句就跺一下脚。 “我摸到那个肉包了——摸到了！”柯林憋出一句，“早知道会长驼背的，到时候我就死啦！”他又开始乱滚，转过身去，哭得悲悲切切，但他不再尖叫了。 “你根本没摸到什么肉包！”玛丽愤而驳斥，“就算摸到了，也不过是歇斯底里被气鼓出来的，歇斯底里就会气出包来。你那可恶的背什么病也没有——除了歇斯底里！翻过来，给我看看！” 她喜欢“歇斯底里”这个词，莫名其妙地觉得对他会有效。他大概和她一样，也没听说过这个词。 “护士！”玛丽下命令，“过来，马上给我看看他的背！” 护士、梅德洛克太太和玛莎一直挤在门口干瞪眼，看着她嘴都合不拢。三个人吓得不止一次透不过气来。护士提心吊胆走上前，柯林喘作一团，呜呜咽咽。 “没准儿他——不许我看呢。”护士迟疑地压低嗓门。然而给柯林听到了。他啜泣之间挤出话来：“让——让她看！那就——让她——看看！” 背露出来了，真是瘦骨伶仃，惨不忍睹。根根肋骨、个个脊柱关节，简直都能数得清，虽说玛丽小姐顾不上数它们，只顾凑过去细细查看，一脸狠心的严肃。小姑娘神情那么刻薄，那么老到，连护士都感到好笑，连忙扭过头去抽一下嘴角。这一分钟静默无声，就连柯林也忍住了抽泣，玛丽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他的脊柱，又从下到上看了一遍，全神贯注，好比那个伦敦来的有名大夫。 “一个包包都没有！”她最后说，“连针尖大的都没有——除了脊梁骨的疙瘩外——你太瘦了，所以摸得到。我自己脊梁骨也有疙瘩，以前跟你一样，也是鼓出来的，直到我长胖起来，现在还胖得不够，还盖不住呢。你背上针尖大的肉包都没有！你再那么哼哼，我就要笑啦！” 除了柯林，没人能体会玛丽这番小孩子的气话令人有多宽心。要是他有人可以倾诉心中的焦虑——要是他敢于大胆提出问题——要是他有些小孩子来陪伴，不用禁锢在这么大的老宅里，孤零零成天卧床不起，用不着在沉闷的气氛中提心吊胆——这气氛就是一群愚昧且厌烦他的人造成的——他早就会发现，他的恐惧和疾病是自己造成的。可他从来就卧床，从来只想自己，想他的疼痛，想他的烦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今，这个毫不留情、怒发冲冠的小姑娘愣说他的病没他想得那么严重，他竟觉得也许人家是对的。 “我以前不知道，”护士大起胆子说，“他以为自己脊柱上长了肉包。他的背没力气，因为他从不试着坐起来，要不然我早就会告诉他背上没长包了。”柯林大吞一口气，脸偏过一点儿，看看护士。 “你——你会告诉我吗？”他问得好可怜。 “会的，先生。” “这就好啦！”玛丽也大吞一口气。柯林又偏过脸去，但除了断断续续地出长气，说明大哭大闹已渐渐平息，他只是躺着，安安稳稳，大颗的泪珠流成串，打湿了枕头。其实宣泄的是心中石头落地的轻松。须臾，他转过脸又看着护士说起话来。怪事，这回口气完全不像个小邦主了。 “你觉得——我能——能活下去长大吗？”他问。护士既不机灵又不心软，只重复一遍那位伦敦名医的话。 “你只要听话，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乱发脾气，多出门，多呼吸新鲜空气，多半就能活下去、长得大。” 柯林气消了。他哭得太多，浑身虚弱而疲惫，许是这原因，他变得温柔了，朝玛丽伸出一只手。我必须高兴地说，她的气也消了，也变得温柔了，也伸手去握住他的手——这两个孩子好歹就算和解了。 “我要——我要跟你出去，玛丽，”他说，“我不会讨厌新鲜空气的，要是咱们能找到——”他及时醒悟，收住想说的那句“要是咱们能找到那个秘密花园”，而是改说一句，“要是迪肯能来推我的轮椅，我就乐意和你出去。我好想见见迪肯、那只狐狸崽和那只白嘴鸦。” 护士收拾好乱七八糟的床，把枕头也拍松抻好，给柯林端来一杯牛肉汤，也给了玛丽一杯——她喊了这么久，正饿呢。梅德洛克太太和玛莎乐得开溜，一切都恢复整齐和安静，井然有序之后，护士看来也巴不得开溜才好。她年轻、健康，讨厌耽误瞌睡，就对着玛丽故意打呵欠。玛丽这时已把脚凳推近四柱床，握着柯林的手。 “你得回屋睡觉去，”护士说，“过一会儿他会睡着的——要是不再闹的话。然后我就回隔壁躺下。” “要不要再给你唱唱我从奶妈那儿学来的那支歌谣呀？”玛丽悄声哄着柯林。他轻轻扯一下她的手，转过疲倦的目光央求着。 “哦，要的！”他回答，“那歌谣真柔和，我很快就能睡着的。” “我会让他睡着的。”玛丽对呵欠连天的护士说，“你想走就走吧。” “呣，”护士佯装不乐意，“要是半小时他还不睡，你一定叫我。” “好的。”玛丽应声。护士立刻就走了，她一走，柯林又扯扯玛丽的手。 “我差点儿说漏了嘴，”他说，“幸亏发现得早。我不聊天了，会睡觉的，可是你说过有好多开心事要告诉我的。你到底——有没有找到进秘密花园的路啊？” 玛丽看看他疲惫不堪的可怜小脸蛋和红肿的眼睛，心软了。 “是——的，”她回答，“我想我找到了。你乖乖睡觉的话，明天就讲给你听。”他的手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哦，玛丽！”他说，“哦，玛丽！要是能进那园子，我想我就能活下去了！能不能不唱奶妈的歌谣——像你上次那样，就给我轻轻说说你想象的园子里会是什么模样，肯定能让我睡着的。” “好吧，”玛丽说，“你闭上眼睛。” 他闭上眼睛，躺着不动。她握着他的手，开始轻声地，慢慢地，跟他形容。 “我想园子被荒废得太久了——花草乱长，相互缠绕，会挤成可爱的一堆。我猜，玫瑰会爬呀、爬呀、爬呀，直到从枝头和墙头垂下来，再爬遍地面——简直就像一层奇妙的、灰蒙蒙的薄雾。有的已经枯死，但许多——还活着，等夏天到来，就会片片盛开，簇簇盛开，像帘幕，像喷泉。我想，水仙花、雪花莲、百合花、鸢尾花也会使劲儿从黑暗的地下钻出来，铺满地面。现在春天已经来临——也许——也许——” 她温柔不断的低语使他越来越安静，越来越安静。她看在眼里，接着说下去。 “也许这些花会从草丛中钻出来——也许还有一簇簇紫色、金色的番红花——甚至现在就有。也许叶芽开始张开舒展——也许那层灰雾正在消散，一层绿色的薄纱在往上攀——往上攀——会笼罩一切。小鸟儿也会飞来看——因为园子里——那么宁静，那么安全。而且也许——也许——也许——”她说得非常低柔，非常缓慢，“那只知更鸟已经找到了配偶——正在筑巢呢。” 终于，柯林睡着了。

第17章大发雷霆早上她起得很早，在园子里干活儿很卖力，已是又累又困，所以玛莎端来晚饭，她快快地吃完，就高兴地上床睡觉。脑袋落到枕上时，她喃喃自语：“明天早饭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