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花园 27 第21章 本·韦瑟斯塔夫（1/2）
第21章 本·韦瑟斯塔夫
人生在世的奇事之一，就是间或会觉得自己能够永远永远活下去。
有时，早上起来，晨光熹微而肃穆，独自出门，双脚站定，头朝后一仰，往上看，再往上看，但见苍天渐渐在变，渐渐变红，美妙未知的一切正在发生，直到东方令你放声呐喊，心儿几乎停止跳动，因为你正目睹一轮朝阳冉冉升起，那奇妙而永恒不变的威严的太阳——这件事千百年来，千百年来，千百年来，每天都会发生。人就在那一刻，那短短的片刻，才会感到永生。
有时，日落时分，独立林中，神秘浓重的夕照斜斜地穿透枝丫，静静地落在树下，仿佛在幽幽地诉说，一遍又一遍，说些什么，却听不真切，不论你听得多么努力。就在那一刻，人也会感到永生。
有时，深蓝色的夜空无边的寂静，伴随着无数的星星在期待、在静观，使人相信永生；有时，迢迢远处传来一缕乐音，使人确信永生；有时，与一个人深情地对视，使人笃信永生。
而咱们的柯林，头一回看到、听到、感觉到，四堵高墙之内一处隐秘花园的春天时，正是那种永恒的感觉。那天下午，整个世界似乎都致力于奉献，奉献给一个孩子，那光芒四射的完美与善良。许是出于纯粹的天堂般的厚道，春天来了，将一切可能的美丽统统赋予那个地方。不止一次，迪肯停住正做的事，伫立不动，轻轻地摇摇头，目光盛满赞叹。
“啊！太好看啦。”他说，“我满十二岁，快十三岁了。十三年来有多少个下午，可是这么好看的下午好像从没见过。”
“哎，太好看了。”玛丽快乐地叹了口气，“我敢说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下午了。”
“你觉得，”柯林身处梦境般小心翼翼，“这一切都是为俺安排的吗？”
“天哪！”玛丽佩服地说，“你也会一点约克郡土话呀，你太棒啦！”
快乐胜过一切。他们把轮椅推到李子树下，树上盛开着雪白的花朵，蜜蜂嗡嗡悦耳，如同君王头顶的华盖——一位神话中的君王。近旁是鲜花绽放的樱桃树，而苹果树的花蕾，有的粉红，有的雪白，这儿一朵，那儿一朵，已经怒放。如盖的花枝之间又看到点点蔚蓝的天空，美目般俯瞰着大地。
玛丽和迪肯随手干点活儿，柯林在一旁观看，他们给他看各种好东西——初绽的花蕾，紧裹的花苞，叶子刚刚泛绿的小树枝，啄木鸟身上脱落的一根羽毛，早早孵化的空鸟蛋壳……迪肯推着轮椅一圈又一圈，慢慢地绕着，不时停下来让他观赏春天的奇迹从地下冒出来，从树上垂下来。柯林好比被带入一个魔法的国度，君王与王后在给他展示这个国家所有的神奇珍宝。
“咱们能不能看到那只知更鸟啊？”柯林向往道。
“过阵子就会经常看到啦。”迪肯回答，“等鸟蛋孵化出雏鸟，它就会忙得脑袋发晕。你会看到它飞过来、飞过去，叼着的虫子几乎跟它一样大。一到家，巢里就吵成一片，闹得它心慌，不知该把头一份丢进哪个张得大大的嘴里，四面都是大张着的嘴，叽叽乱叫。我妈说，一看到那些大嘴，一只大鸟得有多忙乎，就觉得自己像个没事干的太太。她还说，见过那些小鸟雏，大鸟的汗水肯定都滴到它们身上啦，虽说人们看不到。”
这话使三个人开心得咯咯直笑，但他们都记着小心掩住嘴巴，一定不能让旁人听到。柯林几天前就被教会了压低嗓门、悄声耳语的规则。他喜欢这种神秘感，不过忘形起来，笑得只像说悄悄话，好难哟。
这个下午，每个时刻都充满了新东西，每个钟头太阳都变得更加光辉灿烂。轮椅被推到树荫华盖下，迪肯坐到草地上，刚掏出他的木笛，柯林就发现先头无暇顾及的一样东西。
“那边那棵树好老了吧，啊？”他问。迪肯目光越过草地，看看那棵大树，玛丽也看了过去。一时静默。迪肯看了一会儿回答：“是啊。”他低沉的嗓音非常温柔。
玛丽凝望着老树，心事重重。
“树枝发灰，一片叶子都没了。”柯林接着感叹，“已经枯死了，是吗？”
“是呀，”迪肯认同，“但爬满了玫瑰藤，等长满叶子和花朵，就能把死树统统遮住啦，那时候就不像死树了，还会最好看呢。”
玛丽依然盯牢那树，想着心事。
“好像有根大树枝给折断了，”柯林说，“不知道怎么回事。”
“好多年前的事了。”迪肯说，“啊！”他突然轻松地一抖，手放到柯林身上。“快看那只知更鸟！它来啦！在给母鸟打食呢。”
柯林差点错过，只捕捉到一瞬，那个红胸毛的小鸟嘴里叼着东西，倏地飞入绿叶浓深的角落，不见了。柯林靠回椅垫，笑道：“它给母鸟送茶呢。也许五点钟了，我自己也想喝茶了。”
于是迪肯与玛丽放下心来。
“就是魔法打发知更鸟来的，”玛丽后来私下对迪肯说，“我知道，就是魔法。”因为她和迪肯曾担心过，柯林若注意到树枝十年前断落的那棵老树，就会问东问西，所以商量过对策，迪肯着急地直搓头发。
“咱们不能让他觉得那棵树和别的树有啥不一样。”他说，“咱们绝不能告诉他树枝怎么断的，可怜的伙计。要是他说起那棵树，咱们必须——必须装得高兴才成。”
“哎，咱们必得这么着。”
可是当玛丽凝望着那棵树的时候，样子并不高兴。当时她正费劲地琢磨着迪肯说的另一件事是否当真。他老是搓他那一脑袋褐红的头发，一脸困惑，但他的蓝眼睛开始变得舒坦起来。
“克雷文夫人年轻又漂亮，”他稍微犹豫地说，“我妈说，没准儿夫人回米赛尔维特庄园，看望过柯林少爷好多回呢，就跟那些离了人世的所有妈妈一样。她们不得不回来。你瞧，她到过园子里，是她要咱们干活儿的，是她要咱们把少爷带到这儿来的。”
玛丽以为迪肯说的是魔法。她非常相信魔法，偷偷认为迪肯就能施魔法——当然是好魔法——能在他身边的一切东西上施魔法，难怪人人都那么喜欢他，动物也明白他是它们的朋友。玛丽真想知道，柯林提出那个危险的问题的时候，是不是迪肯的灵性抓住了时机，就把那只知更鸟给招了来。她觉得他的魔法整下午都在起作用，使柯林完全变了一个人，简直就不像那个拼命尖叫、扑打和咬枕头的小疯子。连他象牙白的肤色似乎都变了。刚进花园时，他脸上、脖子上、手上，泛起的那层淡淡的红光再也没消退。他这下有了血有了肉，不再像个象牙和蜡做的人偶了。
他们又好几次看到知更鸟给母鸟运吃的，真让人联想到下午茶呢，柯林觉得非喝茶不可了。
“去叫仆人把茶点装进一只篮子，送到杜鹃花小道上去，”柯林说，“你和迪肯再把篮子弄到这儿来。”
这主意好称心，容易办。须臾，一大块白布铺到了草地上，热腾腾的茶水，奶油烤面包，还有松脆饼，统统摆好了，众人饥肠辘辘，大吃一顿。几只忙家务的小鸟儿都停下来，奇怪发生了什么事，被招引得赶紧调查，争抢面包皮。坚果和果壳飞快地搬了几小片蛋糕蹿上了树，煤球则叼走整整半块涂了黄油的松脆饼，闪进一处角落，啄个不停，细细看看，再翻了过来，发表几声嘶哑的评论，终究断定，一口吞下去最解馋。
午后时光慢慢消逝，光线变得柔和，道道金光浓墨重彩。蜜蜂收工回营，飞过的小鸟也渐渐稀少。迪肯和玛丽坐在草地上，茶点篮子已收拾妥当，要带回大宅。柯林靠在椅垫上，额前浓密的发卷推到脑后，脸色十分自然。
“我不要这个下午过去，”他说，“我明天还要回来，还有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
“你能呼吸很多新鲜空气，是不是？”玛丽说。
“别的我都不要。”他回答，“现在，我看过春天了，还要看夏天。要看这里的一切，我要在这里长大。”
“你会的，”迪肯说，“很快，我们还要让你在这儿到处走走，挖挖地，和别人一样。”
柯林脸涨得通红。
“走走！”他惊道，“挖地！我行吗？”
迪肯谨慎小心地瞥了他一眼。他和玛丽还从没问过他的腿是怎么一回事。
“你肯定行，”迪肯说得断然，“你——也有两条腿，跟别人一样啊！”
玛丽倒是担心起来，直到听见柯林的回答。
“我的腿其实没病，”他说，“就是太瘦，太弱，抖得厉害，所以我不敢站起来。”
玛丽和迪肯大舒一口气。
“你别害怕，就能站起来了。”迪肯又快活了，“要不了多久，你就不会害怕啦。”
第21章 本·韦瑟斯塔夫 人生在世的奇事之一，就是间或会觉得自己能够永远永远活下去。 有时，早上起来，晨光熹微而肃穆，独自出门，双脚站定，头朝后一仰，往上看，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