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花园 28 第21章 本·韦瑟斯塔夫（2/2）
“我行吗？”柯林问，他静静地靠着轮椅，像在想心思。
他们安静了好一会儿。太阳落得更低了。正是这个时辰，天地间万籁俱寂，他们也忙碌而兴奋了一个下午，柯林正舒坦地放松着。连小动物们也不再乱窜，安然聚集到他们身边，煤球栖在低矮的枝头，抬起一只脚，困得拉下灰色的眼皮。玛丽暗想，看样子，它很快就要打呼噜了。
一片寂静之中，柯林突然半抬头，惊慌地大声耳语，把众人吓了一跳。
“那人是谁？”迪肯和玛丽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人？”两人不约而同地低声惊呼。
柯林指向高墙。“看！”他激动地耳语道，“快看！”
玛丽和迪肯转过身一看，原来是韦瑟斯塔夫那张愤怒的老脸正越过墙头，在梯子上头怒视着他们！他竟然对玛丽直摇拳头。
“俺要不是个单身汉，你要是俺家的小丫头，”他哇啦叫着，“非好好揍你一顿不可！”
他再攀上一磴，那架势就像要跳下来对付她似的。但她朝他走过去时，他显然想明白些了，就站在梯子顶上，居高临下，冲她挥着老拳。
“俺从来就不待见你！”他破口大骂，“头回见你就受不了。瘦了吧唧、尖嘴猴腮的小东西，老是问东问西，老是伸着鼻子到处闻。俺真不知道咋就容下了你。要不是那只知更鸟——可恶——”
“韦瑟斯塔夫，”玛丽缓过神来，站在下面大吸一口气喊出来，“本·韦瑟斯塔夫，就是知更鸟给我带的路！”
结果呢，韦瑟斯塔夫就真想从墙头下到她这边了，他气冲霄汉。
“你个小坏包！”他冲她直嚷嚷，“把自己干的坏事推到知更鸟头上——虽说它脸皮够厚的，啥都敢干。它给你带的路！哼！你这小坏包——”
她料到接下来他要说什么，因为他的好奇心压倒一切了。——“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就是知更鸟给我带的路——”玛丽倔强地反抗，“它不知道它在给我带路，可就是它带的。在这儿没法跟你说，你还对我张牙舞爪！”
那一刻他突然停止挥舞老拳，嘴巴张得老大，他目光越过玛丽头顶，看到草地上有什么东西朝他来了。
乍听到韦瑟斯塔夫那一大串叫骂，柯林吃惊地一下子坐起来，仿佛被咒语镇住了。听着听着，他回过神来，朝迪肯专横地点头示意。
“把我推过去！”他喝道，“把我推近点儿，就停在他下面！”
而这个，你看多怪呀，正是韦瑟斯塔夫方才发现并且惊得嘴巴大张的景象。一把塞满奢华椅垫和袍子的轮椅冲他来了，犹如一辆王室马车，上面端坐着一位小王子，黑眼圈的大眼睛完全是王室气派，一只精瘦苍白的手傲慢地指向他，就停到了韦瑟斯塔夫鼻子底下。难怪他嘴巴都惊得合不拢了。
“知道我是谁吗？”小邦主喝道。
韦瑟斯塔夫眼睛瞪得多大呀！发红的老眼定定瞪着眼前，像见到一个鬼似的。瞪呀，瞪呀，喉咙里似乎咽下了一块东西，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知道我是谁吗？”柯林喝问，越发傲慢，“回话！”
韦瑟斯塔夫伸出骨节粗大的老手抹了一把眼睛和额头，嗓音古怪，颤颤巍巍。
“你是谁？”他说，“哎呀，俺认出你啦——你妈那双眼睛从你脸上瞪着俺哩。天晓得你咋跑到这儿来了。你这可怜的小瘸子。”
柯林忘记了他还有个虚弱的背，脸涨得通红，猛地坐直起来。
“我不是瘸子！”他狂怒地大叫，“不是！”
“他不是！”玛丽也大叫起来，对着墙上义愤填膺地呐喊，“而且他背上连针尖大的包也没有！我看过的，根本没有——一个也没有！”
韦瑟斯塔夫再抹一把额头，瞪眼瞧着、瞧着，瞧不够似的。他手在抖，声音也在抖。他是个愚昧无知的老头儿，不懂圆滑的老头儿，只信听来的谣言。
“你——你也没长驼背？”他声音沙哑。
“没有！”柯林大叫。
“你——你也不是罗圈腿？”韦瑟斯塔夫战战兢兢，哑得更厉害。
太过分了！柯林平时用来发雷霆的那把力气，以一种全新方式猛然流遍全身。还从没被人议论过他罗圈腿呢——连私下嘀咕都没听到过——而韦瑟斯塔夫那腔调明摆着就确信无疑嘛，这可让小邦主的血肉之躯无法忍受。愤怒与受辱的自尊使他忘掉一切，唯独此刻，还使他忽然迸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新的力量，一种几乎超越自然的力量。
“过来！”他冲迪肯大叫，还动手掀起盖腿的层层毯子，摆脱束缚，“过来！过来！马上！”
迪肯立刻赶到身旁。玛丽倒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脸都白了。
“他能行！他能行！他能行！他行！”她连珠炮一般小声对自己念念有词。
一阵短暂激烈的忙乱，毯子全都扔到地上，迪肯扶住柯林的臂膀，两条细腿伸出来了，两只瘦脚落到草地上。柯林站得笔直——笔直——跟箭杆一样直，显得个头很高，高得奇怪——他高扬着脑袋，古怪的双眼怒火中烧。
“看着我！”他对韦瑟斯塔夫大发雷霆，“好好看着我——你！好好看着我！”
“他站得跟我一样直！”迪肯嚷道，“他跟任何约克郡的孩子站得一样直！”
而韦瑟斯塔夫的反应，反倒令玛丽不可思议了。只见他喉头哽咽，大口吞着气，饱经风霜的脸上突然老泪纵横，两只老手一拍。
“哎呀！”他冲口而出，“那些话全是瞎扯呀！你瘦得像个姑娘，白得像个鬼魂，可你身上没长包包。你会长成个男子汉的。上帝保佑你啊！”
迪肯使劲托着柯林的臂膀，但柯林并没有踉跄。他站得笔直笔直，怒视着韦瑟斯塔夫。
“我就是你的主人，”他说，“我父亲不在家的时候，你必须服从我。这是我的花园。看你敢说出去一个字！立刻给我从那梯子上下来，去那条长道那儿等着，玛丽小姐会去接你，带你到这儿来。我有话要交代。我们本来不要你的，可现在你只好参与这个秘密了。快去！”
韦瑟斯塔夫那张乖张的老脸上，突发的泪雨依然留下斑斑痕迹。他的老眼简直舍不得离开昂首挺胸，站得笔直的瘦瘦的柯林。
“哎呀！我的孩子！”他几乎耳语地叹道，“哎呀！我的孩子！”旋即猛醒，以花匠的方式，突然碰碰帽子行个礼说，“遵命，少爷！遵命，少爷！”然后，顺从地下了梯子，不见了。
“我行吗？”柯林问，他静静地靠着轮椅，像在想心思。 他们安静了好一会儿。太阳落得更低了。正是这个时辰，天地间万籁俱寂，他们也忙碌而兴奋了一个下午，柯林正舒坦地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