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之家 第1幕 (4/5)
娜拉 （低低叫了一声，转过身来，半跪着）：哦！你想要干什么？
柯洛克斯泰： 对不起，外头的门是开着的，我猜有人忘记关了。
娜拉 （站起身来）：柯洛克斯泰先生，我丈夫出去了。
柯洛克斯泰： 我知道。
娜拉： 那么你来干什么？
柯洛克斯泰： 和你说句话。
娜拉： 和我？（低声对孩子们说。）你们进去找安娜。什么？别怕，生人不会伤害妈妈的。等他走了咱们再玩儿。（她把孩子们带进左边屋子里，随后关好门。）你想和我说点事？
柯洛克斯泰： 是的。
娜拉： 今天？还没到一号呢。
柯洛克斯泰： 没到，今天是平安夜，能过个什么样的圣诞节全在你自己了。
娜拉： 你想要干什么，今天就让我凑齐钱是绝对不可能的。
柯洛克斯泰： 我们等会再说这个。是别的事。我想你能给我点时间吧？
娜拉： 哦，可以，可是——
柯洛克斯泰： 好。刚才我在饭馆里，看见你丈夫从街上走过去——
娜拉： 那又怎样？
柯洛克斯泰： 与一位夫人一起。
娜拉： 然后呢？
柯洛克斯泰： 我想问那位夫人是不是林丹太太？
娜拉： 是的。
柯洛克斯泰： 她刚进城？
娜拉： 对，今天刚进城。
柯洛克斯泰： 她是你的好朋友，是吧？
娜拉： 是的。但我搞不懂——
柯洛克斯泰： 从前我也认识她。
娜拉： 我晓得这个。
柯洛克斯泰： 你知道？那你就全都清楚了。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我就不拐弯抹角问你了，林丹太太是不是要到银行工作了？
娜拉： 你怎么敢这么问我，柯洛克斯泰先生？你可是我丈夫手下的人！但既然你问我，我索性告诉你。没错，林丹太太要到银行工作了。就是我推荐她的，柯洛克斯泰先生。我都告诉你了。
柯洛克斯泰： 那么我猜的是对的。
娜拉 （来回溜达着）：我希望一个人偶尔也是会有点影响力的。因为是个女人没必要去顺从——当一个人在别人手下做事时，柯洛克斯泰先生，那他们真应该小心点，不要去冒犯任何人——那个——
柯洛克斯泰： 那个有影响力的人？
娜拉： 一点不错。
柯洛克斯泰 （换一副口气）：海尔茂太太，你能不能行行好，为了我施展点你的影响力？
娜拉： 什么？你什么意思？
柯洛克斯泰： 你行行好，想个办法能让我保住我在银行里的小位置？
娜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想抢走你的位置？
柯洛克斯泰： 哦，没必要装得很无辜。我相当清楚你的朋友并不怎么想和我有来往，我也明白我被解雇的话，会是谁的功劳。
娜拉： 但我确实——
柯洛克斯泰： 你很可能不知道。但这么说吧，趁着现在，我建议你施展你的影响力来阻止这件事。
娜拉： 但柯洛克斯泰先生，对此我没有影响力啊。
柯洛克斯泰： 你没有？我记得刚才你还说你自己——
娜拉： 我指的当然不是这个啊。我！你怎么会认为我对我丈夫能有这样的影响力呢？
柯洛克斯泰： 哦，从我们做同学的时候，我就很了解你丈夫。我觉得他并不比其他丈夫难驾驭。
娜拉： 如果你对我丈夫出言不逊，我便打发你出去。
柯洛克斯泰： 海尔茂夫人，你好大的胆子啊。
娜拉： 我不再害怕你了。只要新年到来，我很快就能从整件事情中摆脱出来了。
柯洛克斯泰 （耐着性子）：海尔茂太太，听我说。如果必要的话，我准备为了我在银行的小位置而拼命，就像我为了活命一样。
娜拉： 你看起来会的。
柯洛克斯泰： 并不只是为了薪水的缘故，那个是我最不在乎的了。是其他的原因，嗯，我还是都告诉你的好。我的情况是这样的，我敢说你和其他人一样，都听说过我在很多年前惹了些麻烦。
娜拉： 我之前是听说过那么一回事。
柯洛克斯泰： 事情没闹到法院去，但从那之后，我的每一条出路似乎都封死了。所以我就干上了你晓得的那个营生。我必须得干点什么啊，说实话，我觉得我根本算不得那行里最恶劣的人。但现在我想和那行彻底一刀两断了。我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为了他们，我也得尽可能挽回我在城里的声誉。银行里的那个小位置就是我往上爬的第一步，可现在你丈夫准备再把我踢回到泥坑里。
娜拉： 可是你必须得相信我啊，柯洛克斯泰先生，我根本没有力量去帮你啊。
柯洛克斯泰： 那是因为你不愿意帮我。但我有法子硬逼你。
娜拉： 你该不是打算把我借钱的事告诉我丈夫吧？
柯洛克斯泰： 唔，如果我告诉了他呢？
娜拉： 那你就太无耻了。（抽泣。）想想吧，用这样一种丑陋粗俗的方式让他知道了这个令我高兴和骄傲的秘密，并且还是从你嘴里知道的。这会将我置于一个相当令人厌恶的境地啊。
柯洛克斯泰： 只是令人厌恶？
娜拉 （冲动地）：好，那你就告诉他吧。你自己更倒霉，我丈夫自己就会看出来你简直是个无赖，那你肯定保不住你的位置。
柯洛克斯泰： 我刚才问你所担心的是不是只是怕家里闹别扭？
娜拉： 如果我丈夫真的知道了这事，他会立刻将还欠你的钱都还给你，然后我们就和你没什么关系了。
柯洛克斯泰 （走近一步）：听我说，海尔茂大大。要不就是你记忆力太差，或者是你对生意上的事不太清楚。我有义务提醒你一些细节。
娜拉： 你什么意思？
柯洛克斯泰： 你丈夫生病时，你来找我借250镑。
娜拉： 我不知道还能去找谁。
柯洛克斯泰： 当时我答应给你弄一些。
娜拉： 是的，你也这么做了。
柯洛克斯泰： 我答应给你弄钱，是基于某些条件的。你的心思当时只在你丈夫的病上，非常着急弄到钱，好出去旅行，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我们契约的条件。因此我必须得提醒你一下。我答应给你弄钱时，还有一张我写好的借据。
娜拉： 是的，我还签了字。
柯洛克斯泰： 对。但在你的签名下面还有几行字，要你父亲做借款的保人。你父亲应该在那几行上签字。
娜拉： 应该签？他的确签了。
柯洛克斯泰： 我把借款日期空着没填。也就是说，你父亲本人应该在纸上签上日期。你记得这事吗？
娜拉： 是的，我记得——
柯洛克斯泰： 然后我给了你借据，你便寄给了你父亲。是不是这样？
娜拉： 是的。
柯洛克斯泰： 你肯定是马上就寄出去了，因为五六天之后，你就把借据给我了，上面有你父亲的签字，然后我就给了你钱。
娜拉： 嗯，我没有按时还钱吗？
柯洛克斯泰： 还了，非常按时。但咱们还是回到刚才说的问题上来吧。海尔茂太太，这对你来说一定是一段非常难过的日子？
娜拉： 是的，确实如此。
柯洛克斯泰： 你父亲病得非常厉害，是不是？
娜拉： 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柯洛克斯泰： 他很快就过世了？
娜拉： 是的。
柯洛克斯泰： 告诉我，海尔茂太太，你记得他是哪天去世的？我的意思是哪月哪天？
娜拉： 他是9月29日去世的。
柯洛克斯泰： 没错。我亲自确认过了，但正因为如此，这里头有件叫我无法解释的自相矛盾的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娜拉： 什么自相矛盾的事？我不知道——
柯洛克斯泰： 海尔茂太太，自相矛盾的事是，你父亲在他死亡后3天才在这张纸上签字的！
娜拉： 你什么意思？我不太理解。
柯洛克斯泰： 你父亲在9月29日去世。但看看这里，你父亲的签字日期是10月2号！这就是自相矛盾的事，是吧？（娜拉沉默了。）你能和我解释一下吗？（娜拉仍然默不做声。）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10月2号”这几个字，还有年份那里的字，都不是你父亲的亲笔，而是别人的，我认识那笔迹。当然这点倒是可以解释，也许你父亲忘了签上日期，而其他人不晓得他已经死了，就随便填了个日期。这倒没什么。现在问题全在签名上了。海尔茂太太，我想签名一定是真的喽？是你父亲亲自在这里签下字的喽？
娜拉 （停顿片刻，把头往后一仰，挑衅地灯着柯洛克斯泰）：不，那不是他的亲笔。是我签的父亲的名字。
柯洛克斯泰： 你没有意识到这是个非常危险的坦白？
娜拉： 这怎么说？反正你也快拿到你的钱了。
柯洛克斯泰： 让我再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把借据寄给你父亲呢？
娜拉： 我不可能寄给他啊。我父亲病得很厉害。如果我让他签字，我就必须要告诉他钱要用来干什么。他自己都病成那样了，我不能再告诉他我丈夫危在旦夕了。绝对不可能。
柯洛克斯泰： 如果你取消你们的出国旅行，不就好些了嘛。
娜拉： 不行，不可能，出国养病是为了救我丈夫的命啊，我不能放弃那计划。
柯洛克斯泰： 但你从来就没意识到，你是在对我欺骗吗？
娜拉： 我一点也没有考虑到这点。我根本没顾及你。尽管那时你很清楚我丈夫的情况有多么危险，但你还是用那么多无情的麻烦事来为难我，我都快无法忍受你了。
柯洛克斯泰： 海尔茂太太，显而易见，你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罪。但我可以郑重告诉你，我之前走错了一步，令我声名狼藉，而你的所作所为比我做错的事要恶劣得多。
娜拉： 你？你是让我相信你也很勇敢，冒险救过你老婆的命吗？
柯洛克斯泰： 法律不考虑动机。
娜拉： 那一定是愚蠢的法律。
柯洛克斯泰： 愚蠢也好，不愚蠢也罢，如果我拿着这张借据去法院告你，你就会受到制裁。
娜拉： 我不信。难道法律不允许女儿让她那病得快死的父亲少些忧虑和烦恼吗？难道法律不允许老婆救丈夫的命吗？我对法律知道的不多，但我肯定会有这样的法律允许类似的事情。你，一个律师，竟对这样的法律一无所知？你一定是个很不怎么样的律师，柯洛克斯泰先生。
柯洛克斯泰： 可能吧。但生意上的事情——类似你我眼前这事，你觉得我会不懂得？非常好，你随便吧，但我得告诉你一句话，如果我第二次被踢下去，我一定要拉你作伴儿。（他鞠了个躬，从门厅走了出去。）
娜拉 （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甩甩头）：胡说八道！这样想要吓唬我！我才不像他想的那么傻呢。（开始忙着整理孩子们的衣物。）可是？不会，不可能！我是为了我亲爱的丈夫才做的。
孩子们 （在左侧门口）：妈妈，那个陌生人已经从大门走了。
娜拉： 是的，亲爱的，我知道。但关于这个陌生人的事，你们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们听见了吗？就连爸爸也别告诉！
孩子们： 不会告诉的，妈妈。可你还得来陪我们玩啊。
娜拉： 不，不，现在不行。
孩子们： 但是，妈妈，刚才你答应我们了。
娜拉： 是啊，但妈妈现在不行。快进屋去。我有许多事情要做呢。快进去，我的小宝贝！（她依次把孩子们推进屋里，关上门。然后坐在沙发上，做了几针针线活，但很快又停住了。）不会！（扔下手里的活，站起身来，走到厅口，喊道。）海伦，把圣诞树搬进来。（走到左边的桌子前，打开抽屉，又停了下来。）不会的，不会！不可能有事！
佣人 （搬着圣诞树走进来）：太太，我应该放在哪儿？
娜拉 （低低叫了一声，转过身来，半跪着）：哦！你想要干什么？ 柯洛克斯泰： 对不起，外头的门是开着的，我猜有人忘记关了。 娜拉 （站起身来）：柯洛克斯泰先生，我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