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之家 第3幕 (1/4)
第三幕
还是那间屋子。桌子放在屋子中间，四周围着椅子。桌上灯正亮着。通门厅的门敞着。楼上回响着舞曲。林丹太太坐在桌子旁边，悠闲地翻着一本书。她想看书却好像无法集中精神。她时而不时地跑向门口，仔细听听有没有动静。
林丹太太 （看着表）：还没到，快到时间了。只怕是他没有——（再听。）哦，他来了。（走进门厅，轻轻打开大门，楼梯上传来有轻微的脚步声。她低声说。）进来，这里没有其他人
柯洛克斯泰 （在门道里）：我在家看见你留下的字条儿。这是什么意思？
林丹太太： 我绝对有必要和你好好谈一谈。
柯洛克斯泰： 真的吗？一定要在这儿谈吗？
林丹太太： 我不能让你到我公寓去。公寓没有到我房间的私人入口。快进来，现在只有咱们两个人，女仆睡着了，海尔茂夫妻正在楼上开跳舞会。
柯洛克斯泰 （走进屋里）：海尔茂夫妻今晚真的在跳舞吗？
林丹太太： 是啊，为什么不呢？
河洛克斯泰： 你说的对，有何不可呢？
林丹太太： 尼尔，现在咱们谈一谈吧。
柯洛克斯泰： 咱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
林丹太太： 能谈的太多了。
柯洛克斯泰： 我可不这么想。
林丹太太： 是的，因为你从未真正地了解我。
柯洛克斯泰： 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去了解的？除了世界上最明显的事——一个没良心的女人当有了更有利可图的机会就把原来的情人抛弃了。
林丹太太： 你真认为我是那么完全没良心的人，你认为我那么做的时候心里很高兴吗？
柯洛克斯泰： 难道你不是吗？
林丹太太： 尼尔，你真的这么想吗？
柯洛克斯泰： 如果真如你所说的，你为什么还要给我写信？
林丹太太： 我是没办法。既然我不得不和你分手，我觉得写信让你对我死了心也是我的责任。
柯洛克斯泰 （紧握双手）：原来是这么回事。总之一句话——一切都只是为了钱！
林丹太太： 你千万不要忘了那时候我有个无助的母亲，还有两个弱小的弟弟。尼尔，看你当时的光景，我们一家子实在没法子等下去。
柯洛克斯泰： 或许吧，但是不管那人是谁，你也不该把我扔下。
林丹太太： 事实上，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屡次质问自己当初是否有权利那么做。
柯洛克斯泰 （和缓了一点）：我失去你的时候感觉好像脚底下踩了空。你看我现在的光景，如同一个翻了船、死抓住一块船板的人。
林丹太太： 但是救星也许快来了。
柯洛克斯泰： 本来救星已经到了跟前，可你偏偏跑出来妨碍我。
林丹太太： 我不是故意的，尼尔。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到银行里领的是你的缺。
柯洛克斯泰： 你既然这么说，我就信你吧。但是既然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你打算把位置还给我吗？
林丹太太： 我不打算这么做，因为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
柯洛克斯泰： 哦，好处，好处！换作是我，无论有没有好处，我都会那么做。
林丹太太： 我学会做事谨慎。生活的艰辛教会我不得不那么做。
柯洛克斯泰： 生活教会我不要轻信别人的甜言蜜语。
林丹太太： 那么，生活已经教会了你一些合理的事情。可是你应该相信事实吧？
柯洛克斯泰： 你什么意思？
林丹太太： 你说你像翻了船后死抓住一块破船板的人。
柯洛克斯泰： 我有很好的理由这么说。
林丹太太： 我也像是一个翻了船之后死死抓住一块破船板的女人——没有人来悼念，没有人来照顾。
柯洛克斯泰： 这是你自己选的。
林丹太太： 那时我别无选择。
柯洛克斯泰： 那么，现在呢？
林丹太太： 尼尔，如果咱们两个翻了船的人凑在一块儿，会是什么样呢？
柯洛克斯泰： 你说什么？
林丹太太： 两个人同舟共济相互扶持总好过各自求生。
柯洛克斯泰： 克莉丝汀！
林丹太太： 你认为我进城是为了干什么？
柯洛克斯泰： 难道你的意思是你还想着我？
林丹太太： 没有工作，我无法忍受生活。回想我的一生未曾闲过。工作是我最大的唯一的快乐。但是现在我在这个世界上感觉非常的孤单——生活极其空洞，感觉非常凄凉。一个人为自己工作毫无乐趣。尼尔，让我为某个人或者某件事工作吧。
柯洛克斯泰： 我不信你这一套话。这不过是促使一个女人为自己做出如此提议的过度紧张的慷慨之情。
林丹太太： 你什么时候看见过我有那种思想？
柯洛克斯泰： 难道你真的愿意这么做？告诉我——你知道我过去的全部吗？
林丹太太： 是的，我知道。
柯洛克斯泰： 你知道他们对我在这里会有什么看法吗？
林丹太太： 你刚才不是说，当初要是有了我，你不会弄到这步田地的嘛。
柯洛克斯泰： 那是必然的。
林丹太太： 现在是不是为时已晚了？
柯洛克斯泰： 克莉丝汀，你是故意要这么说吗？我想你是故意的，我能从你脸上看出你是故意的。这么说，难道你真有胆量——
林丹太太： 我想成为一个母亲，正好你的孩子需要一个母亲。我们彼此需要。尼尔，我相信你的良心。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柯洛克斯泰 （抓紧她的双手）：谢谢你，谢谢你，克莉丝汀！现在我要好好做人，改变外界对我以前的看法。哦，我忘了——
林丹太太 （细听楼上的音乐）：嘘！轮到特兰特拉土风舞了！快走，快走！
柯洛克斯泰： 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林丹太太： 你没听见楼上的音乐吗？这个音乐一完他们就要下来了。
柯洛克斯泰： 是的，是的，我这就走。可走也无济于事。你当然不知道我对付海尔茂夫妻的手段。
林丹太太： 我都知道，尼尔。
柯洛克斯泰： 既然知道了你还敢——
林丹太太： 我非常明白一个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柯洛克斯泰：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没那么做过。
林丹太太： 现在还来得及。你的信还在信箱里。
柯洛克斯泰： 你确定吗？
林丹太太： 非常确定，但是——
柯洛克斯泰 （仔细打量她）：难道这就是目的所在？你想不惜一切代价去救你的朋友？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林丹太太： 尼尔，一个为了别人的利益出卖过自己的女人，不会再一次那么做。
柯洛克斯泰： 我要把那封信要回来。
林丹太太： 不行，不行。
柯洛克斯泰： 不，我一定得把信要回来。我要在这儿等海尔茂回来，告诉他务必把我的信还回来——我只说信里说的是解雇我的事——不让他看到那封信。
林丹太太： 不，尼尔，你千万不能把信要回来。
柯洛克斯泰： 老实告诉我，这是不是你让我来这见你的目的？
林丹太太： 一开始我确实感到惶恐。但现在一天已经过去了，在这期间，我在这房子里亲眼目睹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海尔茂应该什么都知道。这害人的秘密应该被封存。他们夫妻应该完全了解，再来说谎隐藏是不可能的。
柯洛克斯泰： 那好吧，如果你愿意承担责任的话。但是现在有件事无论如何我都要去办，我这就去办。
林丹太太 （细听）：快走！快走！舞会结束了，咱们再等下去就不安全了。
柯洛克斯泰： 我在下面等你。
林丹太太： 好，你一定要送我回家。
柯洛克斯泰： 我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到好运！（柯洛克斯泰从大门穿了出去。屋子与门厅之间的门仍然敞开着。）
林丹太太 （整理屋子，把自己的衣帽整理好）：多么大的变化啊！多么大的变化啊！现在我的工作有了目标，我的生活有了意义！我要营造一个幸福的家庭！我一定要这么做。我盼望他们快回来。（细听。）哦，他们回来了！我必须要穿上衣服。（她戴上帽子穿上大衣。外面传来海尔茂和娜拉的声音。门上钥匙转动，娜拉几乎硬被海尔茂拉进来。娜拉穿着意大利服装，外面裹着一块大大的黑色披肩。海尔茂穿着晚礼服，外面罩着一件没扣好的黑色舞衣。）
娜拉 （在门洞里跟海尔茂挣扎）：不，不，不！——我不进去！我要上楼去跳舞。我不想这么早回家。
海尔茂： 但是，亲爱的娜拉——
娜拉： 亲爱的托伐，我求求你，咱们再跳一个小时吧。
海尔茂： 一分钟都不行。我亲爱的娜拉，你知道这是咱们事先商量好的。快进来，你待在这会受凉的。（尽管娜拉还在反抗，还是被他轻轻一把拉进房间。）
林丹太太： 晚上好！
娜拉： 克莉丝汀！
海尔茂： 你这么晚到这来，林丹太太？
林丹太太： 是的，请你们别见怪。我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娜拉是怎么打扮的。
娜拉： 你一直在这儿等我吗？
林丹太太： 是，不幸的是，我来晚了一步——你们已经上楼了——看不见你，我不想回去。
海尔茂 （脱下娜拉的披肩）：你仔细赏鉴吧！我想她值得一看，她是不是很迷人啊，林丹太太？
林丹太太： 是的，真的很漂亮。
海尔茂： 她看起来是不是美极了？舞会上大家都这么认为。可是这小宝贝太任性了。我们该拿他怎么办呢？你可能不相信，我几乎是硬把她拉回来的。
娜拉： 托伐，你今天不让我在楼上多待一会儿——哪怕多待半个小时——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海尔茂： 你听听她说的，林丹太太！她跳完了特兰特拉土风舞，已经是极大的成功了，她实在跳得好——尽管表现稍微有点夸张——我的意思是稍微有一点点，严格说起来，超过了艺术标准。但是不要介意这点小事！主要的是，她跳得很成功——惊人的成功。在那之后你认为我还要让她待在那里，减少艺术的效果吗？那可使不得。因此我就一把挽着我迷人的意大利小姑娘——我的任性的意大利小姑娘——一阵风儿似的转了个圈儿，四面道过谢，如同小说里描写的一样，一转眼漂亮的幽灵就消失了！林丹太太，退场常常是讲效果的，可惜娜拉不懂这道理。呸！这屋子真热！（把舞衣脱下来扔在椅子上，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喂！里面全黑了。哦，是了——林丹太太，失陪了。（进去点蜡烛。）
娜拉 （提心吊胆地急忙低声问）：事情怎么样了？
林丹太太 （低声回答）：我跟他谈过了。
娜拉： 那么——
林丹太太： 娜拉，你应该把这件事全部告诉你丈夫。
娜拉 （平淡的声音）：我早就知道。
第三幕 还是那间屋子。桌子放在屋子中间，四周围着椅子。桌上灯正亮着。通门厅的门敞着。楼上回响着舞曲。林丹太太坐在桌子旁边，悠闲地翻着一本书。她想看书却好像无法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