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之家 11 第3幕 2/4
林丹太太： 你不用怕柯洛克斯泰怎么想。但是你一定要告诉他。
娜拉： 我是不会告诉他的。
林丹太太： 那么，那就让那封信来说吧。
娜拉： 谢谢你，克莉丝汀，现在我知道怎么办了。嘘！
海尔茂 （再次从书房出来）：怎么样，林丹太太，你赞美完了？
林丹太太： 是的，现在我要走了，晚安。
海尔茂： 什么！这就要走？这件编织的活计是你的吗？
林丹太太 （把编织物接过来）：是的，谢谢你，我差点儿忘了。
海尔茂： 这是你织的吗？
林丹太太： 当然。
海尔茂： 你知道吗？你应该去刺绣。
林丹太太： 真的吗？为什么？
海尔茂： 是的，因为刺绣时姿态优美多了。让我给你示范示范！左手拿绣品，右手拿针——像这样——胳臂轻轻地伸出去，弯弯地拐回来，姿恣多美。你看是吗？
林丹太太： 或许是吧。
海尔茂： 是的，可是编织东西的姿势就没那么优美了，你瞧——胳臂贴在一起，针儿一上一下的——有点中国味儿……刚才他们给我们的香槟酒真的棒极了！
林丹太太： 那么——晚安，娜拉，别再任性了。
海尔茂： 说得好，林丹太太！
林丹太太： 晚安，海尔茂先生。
海尔茂 （送她到门口）：晚安，晚安，一路平安。我本来该送你回去，可是好在路很近。晚安，晚安。（林丹太太走出去，海尔茂关上门回到屋子里。）好了，终于把他打发走了。这个女人真啰嗦！
娜拉： 你累了吧，托伐？
海尔茂： 不，一点儿也不累。
娜拉： 也不想睡觉？
海尔茂： 一点儿也不。恰恰相反，我感觉精神特别好。你呢？你好像又累又困。
娜拉： 是的，我感觉非常疲惫。我想立刻去睡觉。
海尔茂： 你看！我不让你再跳舞是对的吧？
娜拉： 你所做的都是对的，托伐。
海尔茂 （亲吻她的前额）：我的小百灵鸟说的真有道理。你注意到了吗，今天晚上阮克非常高兴！
娜拉： 真的吗？他很高兴吗？我没跟他说过话。
海尔茂： 我也只跟他说了一两句。可是我好长时间没见他这么好兴致了。（盯着她看了会儿，把身子凑过去。）回到自己家里，静悄悄的只有咱们两个人，感觉太美好了！你这个迷人的小东西！
娜拉： 别那么盯着我看，托伐。
海尔茂： 难道我不该瞧我亲爱的宝贝——我一个人儿的漂亮宝贝？
娜拉 （走到桌子的对面）：今天晚上你别跟我说这些话。
海尔茂 （跟过来）：你血管里还在跳特兰特拉——所以你今天晚上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迷人。你听，楼上的客人要走了。（压低声音。）娜拉——很快这整所房子里就会变得静悄悄了。
娜拉： 我想是吧。
海尔茂： 是啊，我亲爱的娜拉。你知道咱们出去参加聚会的时候为什么我不太跟你说话，我故意和你保持距离，时不时地朝你所在的方向偷偷地看吗？——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做吗？因为我心里觉得好像咱们在偷偷地恋爱，你是我秘密订了婚的新娘，没人能猜到咱们之间会有关系。
娜拉： 是，是的，我知道你的心都在我身上。
海尔茂： 当我们要离开的时候，我把披肩搭上你漂亮的双肩——围着你可爱的脖子——我想象着你是我年轻的新娘，咱们刚从婚礼上回来，我第一次把你带回家——第一次单独的和你在一起——第一次陪着你这娇滴滴的小宝贝！今天晚上我什么都没想，只是想着你。刚才跳舞的时候我看见你那性感迷人的身段，我的血液在燃烧，再也按捺不住了，这也是我那么早把你拉下来的原因——
娜拉： 走开，托伐！撒手，我不爱听这些话。
海尔茂： 什么？你在和我开玩笑吗，亲爱的小娜拉？你不爱听——你爱听吗？难道我不是你丈夫吗？（传来敲大门的声音。）
娜拉 （吃惊地）：你听到了吗？
海尔茂 （走到门厅里）：谁啊？
阮克 （在外面）：是我。我能不能进来待会儿？
海尔茂 （低声嘀咕）：讨厌！这个时候他要来干什么？（高声。）等一等！（打开门。）请进，谢谢你没有过门不入。
阮克： 我想我听到了你的声音，因此就忍不住想进来看一看。（快速地望了望四周。）啊，这个亲爱的老地方！你们俩在这儿真幸福，真惬意！
海尔茂： 我看你刚才在楼上也很享受的样子。
阮克： 感觉棒极了！我为什么不好好享受呢？人活在这世上为什么不好好享受一切呢？——能享受多少就享受多少，能享受多久就享受多久。今晚的酒可真好！
海尔茂： 特别是香槟酒。
阮克： 你也觉得好？难以置信，我竟然喝了那么多。
娜拉： 托伐今晚也喝了不少香槟酒。
阮克： 是吗？
娜拉： 真的，喝了酒以后，他的精神头总是这么好。
阮克： 辛苦了一天，我们为什么不好好享受愉快的晚会呢？
海尔茂： 辛苦了一天！我可不敢当。
阮克 （拍了拍海尔茂的肩膀）：我倒可以这么说，你知道的。
阮克： 一点儿都不错。
娜拉： 阮克大夫，你今天是不是刚做完科学研究？
海尔茂： 你听！小娜拉也谈论起科学研究来了！
娜拉： 那我是不是可以为你的结果祝贺呢？
阮克： 可以。
娜拉： 结果很称心了？
阮克： 好极了，对医生和病人都很好，这是毋庸置疑的。
娜拉 （追问）：毋庸置疑？
阮克： 绝对的毋庸置疑。知道了这样的结果，你说难道我还不应该愉快一晚上？
娜拉： 是的，当然应该，阮克大夫。
海尔茂：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只要你明天早上不用还账。
阮克： 得了吧，这世上哪有白拿的东西。
娜拉： 阮克大夫，你很喜欢化装跳舞会吗？
阮克： 是的，只要那里有很多漂亮的装扮。
娜拉： 我问你，下次化装舞会咱们应该怎么打扮呢？
海尔茂： 真是个小傻瓜！你已经想到下一次舞会了吗？
阮克： 你问咱们俩打扮什么？我告诉你，你应该打扮成仙女。
海尔茂： 好，那你建议仙女该穿什么衣服呢？
阮克： 仙女不用打扮，你太太只需穿家常衣服就行。
海尔茂： 你可真会说！你能告诉我们你会打扮成什么样呢？
阮克： 哦，我亲爱的朋友，我早想好了。
海尔茂： 什么样呢？
阮克： 下次化装舞会上，我要扮隐身人。
海尔茂： 这话真逗。
阮克： 我要戴一顶大黑帽子——你们没听说过眼睛瞧不见的帽子吗？只要你把帽子戴在头上，别人就看不见你了。
海尔茂 （忍住笑）：是的，你说的真对。
阮克： 哦，我完全忘了进来是干什么了。海尔茂，给我一支雪茄烟——要那种黑色的哈瓦那。
海尔茂： 请。（把雪茄烟盒递过去。）
阮克 （拿了一支烟，把烟头切掉）：谢谢。
娜拉 （给他划火柴）：我给你点火。
阮克： 谢谢！（娜拉拿着火柴，阮克就着火点烟。）现在我要跟你们告别了！
海尔茂： 再见，再见！亲爱的老朋友！
娜拉： 阮克大夫，睡个好觉。
阮克： 谢谢你的祝福。
娜拉： 你也祝福我吧。
阮克： 祝福你？好吧，如果你想要我睡个好觉的话。谢谢你给我点烟。（阮克向他们点点头，走了出去。）
海尔茂 （低声）：他喝得太多了。
娜拉 （心不在焉地）：或许是吧。（海尔茂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走进门厅。）托伐，你出去干什么？
海尔茂： 我把信箱清空一下，里头东西太满了，明天早上就装不下了。
娜拉： 今晚你你还要工作吗？
海尔茂： 你很清楚我今天晚上不工作的。唔，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动过锁。
娜拉： 动过锁？
海尔茂： 是的，有人动过锁。这是怎么回事？我想佣人不会——这儿有只折断的头发夹子。娜拉，这是你常用的。
娜拉 （急忙地）：一定是孩子们。
海尔茂： 你得管教他们别这么胡闹。好！好容易开开了。（把信箱里的信件拿出来，朝着厨房喊道）海伦！海伦，把门厅的灯吹灭了。（回到屋里关上了门。手里拿着满满的邮件。）你看，攒了这么一大堆。（把整迭信件翻过来。）这封究竟是什么？
娜拉 （在窗边）：那封信！哦，托伐，不要看！
海尔茂： 有两张名片，是阮克大夫的。
娜拉： 阮克大夫的？
海尔茂 （瞧名片）：阮克大夫，这两张名片在最上面，一定是他刚走的时候扔进去的。
娜拉： 名片上写着什么没有？
海尔茂： 他的名字上头有个黑十字。你瞧，多么不吉利的主意！好像他给自己宣布死讯。
娜拉： 这是他正在做的事。
海尔茂： 什么？你知道这件事？他跟你说过什么吗？
娜拉： 是的。他跟我说这两张名片的意思就是跟咱们告别。他以后就在家里关着门等死。
海尔茂： 我可怜的老朋友！我早知道他活不长，可是没想到这么快！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把自己藏起来！
娜拉： 一个人真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最好还是静悄悄地死。你说对不对，托伐？
海尔茂 （走来走去）：这些年他已经融入了生活，我无法想象他会离开咱们。他的痛苦和寂寞比起咱们的幸福好像乌云衬托着太阳。或许这样是最好的。至少对他很好。（依旧站着。）娜拉，对咱们来说也未必不好。现在只剩下咱们俩，靠得更紧了。（搂着她。）亲爱的太太！我总是觉得把你搂得不够紧。你知道吗，娜拉，我常常盼望有危险来威胁你，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拼了命，不顾一切的去救你。
娜拉 （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斩钉截铁地说）：托伐，现在你可以看你的信了。
海尔茂： 不，不，今晚我不看信。今晚我要陪着你，我亲爱的好宝贝。
娜拉： 想想你死去的朋友——
海尔茂： 你说的对。这件事把咱们俩都影响了。丑恶的事情发生在咱们中间，想起死人真扫兴。咱们得想法子不去想这些。咱们暂且各自回房间吧。
娜拉 （搂着他脖子）：晚安，托伐！晚安！
海尔茂 （亲她的前额）：晚安，我的小鸟儿。睡个好觉，娜拉，我去看信了。（他拿着信走进书房，随手关上了门。）
娜拉 （心烦意乱地瞎摸，抓起海尔茂的舞衣披在自己身上，急急忙忙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低声自言自语）：从此再也见不着他了！永远见不着了！永远见不着了！（把披肩蒙在头上。）也见不着我的孩子们了！再也见不着了！哦，漆黑冰凉的水！无底的深渊！一切都快结束了！现在他已经拿着信了——他现在正在看！再见，托伐！再见，我的孩子们！（她正要朝着门厅跑出去，这时海尔茂急急忙忙地推开门，手里拿着一封拆开的信，站在门口。）
海尔茂： 娜拉！
娜拉： 啊！
海尔茂： 这是谁的信？你知道信里都说了什么事？
娜拉： 我知道。快让我走！让我出去！
海尔茂 （把她拉回来）：你要去哪？
娜拉 （竭力想脱身）：放开我，托伐！
海尔茂 （惊慌倒退）：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我从信里读到的都是真的吗？太可怕了！不会，不会——这不可能是真的。
娜拉： 这是真的。在这世上我爱你胜过一切。
海尔茂： 哼，不要有这么多愚蠢的借口！
娜拉 （走近他一步）：托伐——！
海尔茂： 卑鄙的家伙——你都干了些什么？
林丹太太： 你不用怕柯洛克斯泰怎么想。但是你一定要告诉他。 娜拉： 我是不会告诉他的。 林丹太太： 那么，那就让那封信来说吧。 娜拉： 谢谢你，克莉丝汀，现在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