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 025 第十三回 秦可卿死封龙禁尉 王熙凤协理宁国府(2/2)
贾珍因想著贾蓉不过是个黉门监生,灵幡经榜上写时不好看,便是执事也不多,因此心下甚不自在。可巧这日正是首七第四日,早有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先备了祭礼遣人来,次后坐了大轿,打伞鸣锣,亲来上祭。贾珍忙接著,让至逗蜂轩献茶。贾珍心中打算定了主意,因而趁便就说要与贾蓉捐个前程的话。戴权会意,因笑道:「想是为丧礼上风光些。」贾珍忙笑道:「老内相所见不差。」戴权道:「事倒凑巧,正有个美缺。如今三百员龙禁尉短了两员,昨儿襄阳侯的兄弟老三来求我,现拿了一千五百两银子,送到我家里。你知道,咱们都是老相与,不拘怎么样,看著他爷爷的分上,胡乱应了。还剩了一个缺,谁知永兴节度使冯胖子来求,要与他孩子捐,我就没工夫应他。既是咱们的孩子要捐,快写个履历来。」贾珍听说,忙吩咐:「快命书房里人恭敬写了大爷的履历来。」小厮不敢怠慢,去了一刻。便拿了一张红纸来与贾珍。贾珍看了,忙送与戴权。看时,上面写道:「江宁府江宁县监生贾蓉,年二十岁。曾祖,原任京营节度使世袭一等神威将车贾代化;祖,乙卯科进士贾敬;父,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
戴权看了,回手便递与一个贴身的小厮收了,说道:「回来送与户部堂官老赵,说我拜上他,起一张五品龙禁尉的票,再给个执照,就把这履历填上,明儿我来兑银子送去。」小厮答应了,戴权也就告辞了。贾珍十分款留不住,只得送出府门。临上轿,贾珍因问:「银子还是我到部兑,还是一并送上老内相府中?」戴权道:「若到部里,你又吃亏了。不如平准一千二百银子,送到我家就完了。」贾珍感谢不尽,只说:「待服满后,亲带小犬到府叩谢。」于是作别。
接著,便又听喝道之声,原来是忠靖侯史鼎的夫人来了。王夫人、邢夫人、凤姐等刚迎入上房,又见锦乡侯、川宁侯、寿山伯三家祭礼摆在灵前。少时,三人下轿,贾政等忙接上大厅。如此亲朋你来我去,也不能胜数。只这四十九日,宁国府街上一条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宦去官来。
贾珍命贾蓉次日换了吉服,领凭回来。灵前供用执事等物,俱按五品职例。灵牌疏上皆写「天朝诰授贾门秦氏恭人之灵位」。会芳园临街大门洞开,旋在两边起了鼓乐厅,两班青衣按时奏乐,一对对执事摆的刀斩斧齐。更有两面朱红销金大字牌竖在门外,上面大书:「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对面高起著宣坛,僧道对坛榜文,榜上大书:「世袭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御前侍卫龙禁尉贾门秦氏恭人之丧。四大部州至中之地、奉天承运太平之国,总理虚无寂静教门僧录司正堂万虚、总理元始三一教门道录司正堂叶生等,敬谨修斋,朝天叩佛」,以及「恭请诸伽蓝、揭谛、功曹等神,圣恩普锡,神威远镇,四十九日消灾洗业平安水陆道场」等语,亦不消烦记。
衹是贾珍虽然此时心意满足,但里面尤氏又犯了旧疾,不能料理事务,惟恐各诰命来往,亏了礼数,怕人笑话,因此心中不自在。当下正忧虑时,因宝玉在侧问道:「事事都算安贴了,大哥哥还愁什么?」贾珍见问,便将里面无人的话说了出来。宝玉听说笑道:「这有何难,我荐一个人与你权理这一个月的事,管必妥当。」贾珍忙问:「是谁?」宝玉见座间还有许多亲友,不便明言,走至贾珍耳边说了两句。贾珍听了喜不自禁,连忙起身笑道:「果然妥贴,如今就去。」说著拉了宝玉,辞了众人,便往上房里来。
可巧这日非正经日期,亲友来的少,里面不过几位近亲堂客,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并合族中的内眷陪坐。闻人报:「大爷进来了。」唬的众婆娘呼的一声,往后藏之不迭,独凤姐款款站了起来。贾珍此时也有些病症在身,二则过于悲痛了,因拄个拐踱了进来。邢夫人等因说道:「你身上不好,又连日事多,该歇歇才是,又进来做什么?」贾珍一面扶拐,扎挣著要蹲身跪下请安道乏。邢夫人等忙叫宝玉搀住,命人挪椅子来与他坐。
贾珍断不肯坐,因勉强陪笑道:「侄儿进来有一件事要求二位婶子并大妹妹。」邢夫人等忙问:「什么事?」贾珍忙笑道:「婶子自然知道,如今孙子媳妇没了,侄儿媳妇偏又病倒,我看里头著实不成个体统。怎么屈尊大妹妹一个月,在这里料理料理,我就放心了。」邢夫人笑道:「原来为这个。你大妹妹现在你二婶子家,只和你二婶子说就是了。」王夫人忙道:「他一个小孩子家,何曾经过这样事,倘或料理不清,反叫人笑话,倒是再烦别人好。」贾珍笑道:「婶子的意思侄儿猜著了,是怕大妹妹劳苦了。若说料理不开,我包管必料理的开,便是错一点儿,别人看著还是不错的。从小儿大妹妹顽笑著就有杀伐决断,如今出了阁,又在那府里办事,越发厉练老成了。我想了这几日,除了大妹妹再无人了。婶子不看侄儿、侄儿媳妇的分上,只看死了的分上罢!」说著滚下泪来。
王夫人心中怕的是凤姐儿未经过丧事,怕他料理不清,惹人耻笑。今见贾珍苦苦的说到这步田地,心中已应了几分,却又眼看著凤姐出神。那凤姐素日最喜揽事办,好卖弄才干,虽然当家妥当,也因未办过婚丧大事,恐人还不伏,巴不得遇见这事。今见贾珍如此一来,他心中早已欢喜。先见王夫人不允,后见贾珍说的情真,王夫人有活动之意,便向王夫人道:「大哥哥说的这么恳切,太太就依了罢。」王夫人悄悄的道:「你可能么?」凤姐道:「有什么不能的。外面的大事已经大哥哥料理清了,不过是里头照管照管,便是我有不知道的,问问太太就是了。」王夫人见说的有理,便不作声。贾珍见凤姐允了,又陪笑道:「也管不得许多了,横竖要求大妹妹辛苦辛苦。我这里先与妹妹行礼,等事完了,我再到那边府里去谢。」说著,就作揖下去,凤姐儿还礼不迭。
贾珍便忙向袖中取了宁国府对牌出来。命宝玉送与凤姐,又说:「妹妹爱怎样就怎样,要什么只管拿这个取去,也不必问我。只求别存心替我省钱,衹要好看为上;二则也要同那府里一样待人才好,不要存心怕人抱怨。只这两件外,我再没不放心的了。」凤姐不敢就接牌,只看著王夫人。王夫人道:「你哥哥既这么说,你就照看照看罢了。衹是别自作主意,有了事,打发人问你哥哥、嫂子要紧。」宝玉早向贾珍手里接过对牌来,强递与凤姐了。又问:「妹妹住在这里,还是天天来呢?若是天天来,越发辛苦了。不如我这里赶著收拾出一个院落来,妹妹住过这几日倒安稳。」凤姐笑道:「不用。那边也离不得我,倒是天天来的好。」贾珍听说,只得罢了。然后又说了一回闲话,方才出去。
一时女眷散后,王夫人因问凤姐:「你今儿怎么样?」凤姐儿道:「太太只管请回去,我须得先理出一个头绪来,才回去得呢。」王夫人听说,便先同邢夫人等回去。不在话下。
这里凤姐儿来至三间一所抱厦内坐了,因想:头一件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第二件,事无专执,临期推委;第三件,需用过费,滥支冒领;第四件,任无大小,苦乐不均;第五件,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此五件实是宁国府中风俗,不知凤姐如何处治,且听下回分解。正是: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
贾珍因想著贾蓉不过是个黉门监生,灵幡经榜上写时不好看,便是执事也不多,因此心下甚不自在。可巧这日正是首七第四日,早有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先备了祭礼遣人来,次后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