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13 第四章(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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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有个破落的裁缝在中国的一个省城居家过日子,他的独子取名阿拉丁。这阿拉丁从小起就犟头倔脑,顽习难改,总不肯学好。十岁那年,做父亲的一心想让他学门像样的手艺,可是家底太薄,供不起他。于是只好把他带到自家店铺,教他拿起了针线。阿拉丁和那一带的淘气鬼成天到晚厮混惯了,屋子里一天也待不住。他爹才走出铺子或是刚招呼主顾,他就跑到那些歇脚的园林里去找不三不四的小家伙。阿拉丁就这么吊儿郎当地不听管教,他爹眼睁睁看着他走下坡路,心里好不难过,终于得病归天了。
阿拉丁的母亲看看男人没了,儿子又没个出息,便把铺面连同生财通通变卖掉,开始摇车纺纱养活娘儿两口。这一下阿拉丁可不用再害怕老子了,小二流子变得无法无天,想怎么就怎么,一天天学坏。他没日没夜地荡在外面,只有吃饭才回家。混来混去不觉到了十五岁。
一天,他和一班狐朋狗友正在街头玩耍,一位过路的出家人停住脚步,上上下下打量起阿拉丁。这出家人是位神巫,从摩洛哥远道而来,他能猜会算,神通广大,他的魔力可拔移高山,以山推山。端详一番之后,他喃喃自语:“我需要的正是这后生;为了寻找他我才离乡背井的。”
他把另一个小鬼拉到一边,打听阿拉丁的姓名,他爹是谁,生活过得怎么样。他把阿拉丁家中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于是走到小家伙面前,领着他从那伙人里走开。他问道:“我说孩子啊,你可是那裁缝马斯塔斯的儿子?”
“是啊,大人,”阿拉丁回了话,“可我爹早就不在了。”
一闻此言,摩尔人便双手搂着阿拉丁的脖子,一个劲地亲吻着他,两汪眼泪直往下流。
“大人,您干吗哭呀?”阿拉丁糊里糊涂地问了一声,“难道您认得我爹?”
“瞧你问的傻话,”摩尔人泣不成声地说,“突然间听说我亲兄弟死了,能叫我不哭吗?我这些年走南闯北没个停,眼下,嗐!我回来了巴望着能见到他,你偏又告诉我他去了!可我一眼看到你,你这神气明摆着是我兄弟的儿子。我马上就认出了你,可我离开此地的时候,你爹还没成家呢。唉,谁也逃不出命啊,真主的旨意开不得玩笑。侄儿啊,”他又抱住阿拉丁说,“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寄托了,你填补了父亲的位置。有了儿女就是死了也还活在人间。”
话音刚落,摩尔人便从钱包里掏出十来块碎金送给阿拉丁,问了问他母亲的住处。后生比划着把他家的地段告诉了他,神巫听罢便说:“这点小意思交给你妈,并向她请安。对她说你叔叔回乡了,天主保佑的话,我明儿去看望她。就说我想会会她,看看我兄弟在世时的光景,还要到他的坟上去看看。”
得了十文小钱,阿拉丁好不快活。他吻了那外地人的手背便飞奔到家,离晚饭还有一个时辰哩。
“娘,”他嚷嚷开了,“儿有喜事相告。叔叔走江湖回来了,嘱咐我给您请安。”
“你莫是在寻娘的开心吧,孩儿?”那妇人发话了,“他是哪一门的叔伯啊?你从哪辈子起有了个叔叔呀?”
“你怎么能说我没有叔叔伯伯活在世上?”阿拉丁顶嘴了,“那人正是我爹的兄弟。他又是抱我,又是亲我。一听到我爹已经归天便号啕大哭起来。他亲口叮嘱我把他回乡的消息禀告你呢。”
“这话对了,孩儿,”母亲接着话茬道,“你是有过一个叔叔。可他去世了,再没听说过什么别的叔伯。”
次日一早,摩尔神巫就离开下处,在大街小巷东走西转,寻那阿拉丁的行踪,真是眼皮底下一刻也离不开人影。不一会儿发现他和那群顽童正在街头玩耍,神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跟前搂着亲了亲他,又给了两枚银币。
“快去交给你妈。劳她弄点晚饭,就说叔叔今晚要去做客。再指给我看一遍,上你家该怎么走。”
“欢迎光临,大人,”阿拉丁回过话,指明了路,便拿着钱回到母亲那里。
“叔叔要来吃饭,”他转告母亲。
母亲连忙来到街市,大包小包的食品酒菜买了好些。又向左邻右舍央借了盘盘罐罐,开始烧锅做饭。天色一暗她便对阿拉丁说:“饭菜备齐了,儿啊,没准你叔叔摸不清路。出去瞧瞧,要是碰见了就给他带路。”
阿拉丁正待去接叔叔,传来了敲门声。他跑去开门,摩尔神巫已站在门槛,旁边的脚夫拎着沉甸甸的瓜果礼酒。阿拉丁领他进了屋里。摩尔人打发了脚夫之后,便向老妇打恭作揖,眼泪汪汪地恳求她把丈夫生前坐惯的地方指给他看看。阿拉丁的母亲就手一指,他顿时双腿屈跪,连连磕头。
“天可怜见,兄弟啊!我的手足,”他哭哭啼啼道。“丧兄之痛怎么能弥补啊!”
他就这般长吁短叹地哀哭不已,直到寡妇确信了他真的是老叔爷。后来见他伤心得死去活来,便轻轻扶他站起来,哭泣道:“你别哭了,我说叔爷。要不然会伤了身子的!”
她拿好言好语劝他,让他坐下。三人坐定之后,摩尔人开口了。
“我的好嫂子,您莫见怪,兄弟活着的时候您竟没见过我,互不相识。掐指算来,自我出门漂泊远方,已有四十个年头了。我跑遍了印度、波斯,还有阿拉伯;又去了埃及,在开罗小住了一阵子,那里可是天下的奇观。末了我长途跋涉走到摩洛哥的内地,一落户便是三十个春秋。有一天我枯坐半晌,胡思乱想开了,牵挂起家乡兄弟。思念之情难以自禁,想起身在离家万里之外的异乡,不免叫人心碎。无时无刻不在惦记他,这才横下心来不顾路途遥远,返回故里。我常自言自语,我这人命苦。离乡背井,从唯一的兄弟身边跑开,要流落到何年哪月啊?乘真主还没把我招去,拿定主意去找兄弟吧!谁能保得住不出意外?祸福无常啊!要是合眼以前不能再见上兄弟一面,那才真是太痛心了。说不定他还没米下锅哩。谢天谢地,我算是富起来了。走吧,看看兄弟。他落难时帮上一把。
“这么一想,我便兴冲冲地打点行装准备上路。念完《古兰经》开头的几节经文,我就骑马出发了。途中吃尽苦头,历经艰险,托真主的福,我总算回到老家了。这些都不去提它了。前天我在街上转悠,正巧看见阿拉丁和小朋友们戏耍。我认出是侄儿,高兴得心里怦怦直跳,一肚子心事全都忘光。不想他却告诉我可怜的兄弟早已归天,我伤心得差点昏过去。当时我的悲痛他大概对你说了。还有阿拉丁这么个侄儿,可以宽宽我的心。常言说得不错:有了儿女就是死了还活在人间。”
这一番话勾起老妇对往事的回忆,不免又要泪水汪汪,摩尔神巫一见此情,便把话头一转,面向阿拉丁,心想这下可得手了。
“孩儿,你可学得手艺了?”他问道,“阿拉丁,你干什么行当来养活你母子两口呢?”
阿拉丁脑袋一耷拉,做娘的便代他回话:“唉,就别过问阿拉丁学手艺的事吧!老天爷啊,他真不懂事。我还没见过比他更不中用的孩子。一天到晚跟着街头的二流子游手好闲。就是他把老子活活气死了,我也快去了。我无日无夜地围着纺车拼命地干,挣得两个饭钱。我说叔爷,当着你的面,我是不说瞎话的,他只有吃饭才进屋,别的时间连个影儿也不见。我早就想着把他撵出家门,让他自己去找饭吃。我上了年岁,没有气力折腾自己,老想着却是做不到。”
“这哪像话,侄儿,”摩尔人朝着阿拉丁数落开了,“你这样放肆下去不走正道,就不怕人耻笑吗?像你这般聪明伶俐、体面人家出来的后生可不许学坏啊!叫老人家做生活来供养你,旁人会说话的。你长大了,可以自谋生路了。感谢真主,家乡出了不少能工巧匠。想学哪一行就认准了,我会帮衬你的。来日你成人了就有本事吃饭了。你若是不爱你爹的手艺,喜欢学哪一门,拿定了主意,我会尽力帮忙的。”
阿拉丁并没接嘴,摩尔人肚里明白他还是贪玩,便又说道:“别怄气了,好侄儿。你要是不肯学手艺,也没有什么关系。我给你开个门面,备齐了呢绒绸缎,过不多久就会成为城里有名的生意人了。”
听到这里,阿拉丁喜笑颜开:眼看自己就要当上衣冠楚楚的商人了。他对摩尔人笑嘻嘻地点头同意了这个主意。
“既然我说的合你的意,侄儿,你想经商,自己开爿店,好吧,像个男子汉的样子,身价变了,搞出点名堂来。明天我带你上街,买套掌柜的漂亮衣服。然后再为你找个合适的店铺。”
这门亲眷刚刚相认便出手大方,阿拉丁的母亲不免另眼看待,真心实意地连声道谢,叮咛儿子再不要游手好闲,凡事多听叔叔的话。说完便端上美酒佳肴;三人边吃边喝,摩尔人和阿拉丁聊起了生意经。此时夜色深沉了,摩尔人说好次日清早再来,便告辞回去歇宿了。
当夜那阿拉丁乐得合不上眼。天一亮便有人敲门,老妇人起身应门,看见来领儿子的摩尔人正站在外边。阿拉丁忙不迭快步迎客,向他叔叔请安,吻他的手背。这出家人牵着他的手一起逛街市去了。两人踏进一家款式齐备的衣店,要看一身考究的衣服。店老大取来了几件华丽的外装,摩尔人让阿拉丁挑一套自己顶中意的。一见叔叔如此气派,阿拉丁喜不自禁地选中一套盛装,摩尔人当下付了账。他又把阿拉丁带入澡堂,两人洗洗身子精神一爽,阿拉丁穿上新衣瞧着自己仪表堂堂的时行打扮,心里美滋滋的。他喜上眉梢,连连吻着叔叔的手背,感激叔叔解囊相助。
说话间,摩尔人已把阿拉丁领到买卖兴隆的去处,让他看看经商人家在店里做生意的门道。
“我说侄儿,你就要当店老大了,和这班掌柜的一样身份。此地你要勤走动、跟他们混熟才好。”
他将城中繁华之处、朱门楼阁、庙宇寺院一一指点告诉阿拉丁,晌午时分又请他进了饭庄,这里上菜的盘碟一应俱是银器。两人大吃大喝,不觉已经酒酣饭饱。摩尔人带着阿拉丁观光苏丹的厅殿和附近一带的园林。过后又来到他下榻的客商旅店,请客吃饭,这样便可让大家见见他侄儿的面。
天色一暗,他亲自把阿拉丁送回他母亲那里。一眼看到儿子通身老板气派,这苦命的妇道人家快活得欢天喜地,她左一声托福,右一声托福,实在感恩不尽。
“叔爷啊,”她说道,“你真是好心人,叫我怎么报答你哟。”
“好嫂子,”摩尔人回话说,“我没有出力,岂敢承谢。阿拉丁就是我自己的儿子;我本该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不必再为他的将来担心了。”
“感谢真主,皇天有眼,”老妇惊呼道,“你是有福的人啊,兄弟!看在我这老脸上,你要活到长命百岁,我这没爹的孩儿才有你的照拂。他呀,还说不定偏偏就服你,变得像个人样,对得起你一片好意。”
“阿拉丁不是小孩了,”摩尔人说,“他已是懂事的大人了。我一心一意指望他能继承父业,这样对您老人家也是个安慰。哦,对了,我只好打声招呼。明天星期五店家关门,我答应的事情完不成了。开张门面要等到后天。我明天过来带阿拉丁去城外逛逛花园。他可以结识一些常去那儿的商人和头面人物。”
说完,摩尔人便回客栈休息去了。
这一宵阿拉丁心花怒放,想着自己运气来了,好事接二连三地来临。第二天他早早起床,一听见敲门便蹦蹦跳跳地跑去接他叔叔。出家人搂抱着他亲了几下,对他说:“乖侄儿,我今儿让你开开眼界,你自小还没见到过呢。”
转眼工夫,他俩携手同行,走出城门,游至茂林修竹亭馆峥嵘之处。阿拉丁以前不曾见过这番气象,走过一座座高大的府宅,高兴得直嚷起来。他们信步而至,渐渐离城远了,都有几分倦意。于是进了一个美丽的花园,寻了个清澈见底的泉水泻地好去处,坐下来歇歇脚。四周的黄铜狮像灿烂耀眼,有如金子。摩尔人解开行囊,拿出一包瓜果点心。
“快吃吧,侄儿,你该饿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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