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26 第五章(4/7)
“不是的,小姐,”贝德雷丁·哈桑答道,“我同那惹人嫌的家伙毫无关系。你也该明白过来了。你是这样的美貌,决不会被作为牺牲献给最卑贱的人。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因为你嫁的是我。是苏丹要这样安排的,为的是同你的父亲开个小小的玩笑。其实他为你选定的真正丈夫是我。我们已把驼背打发到他干活的马厩里去了,现在他正在那儿大吃其酥油呢。你完全可以相信:他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你美丽的眼睛前了。”
听了这番话,相府千金愁云顿散,喜上眉梢,更显得楚楚动人。贝德雷丁·哈桑看得益发心醉神迷。
“我哪里料得到,这意外之事的结果竟如此称心,”小姐说,“我原以为自己的一生将断送在痛苦之中。可结果,同我结亲的人却完全值得我倾心相爱,我的幸福之感也就更加强烈。”
看到自己能有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新娘,贝德雷丁·哈桑心里自然高兴。他解带宽衣,把衣物放在一把椅子上,犹太人给他的那个钱包自然也放在那儿。奇怪的是,他虽然曾拿出过一些金币做赏钱,但这钱包仍然是满满登登的。
一对新人正在安寝的时候,精灵找到了仙女,说是从开始到现在,他们为自己定下的任务执行得一直很顺利,眼下该去完成它了。他对仙女道:
“天虽然很快就要亮了,我们可别惊慌。去吧,别弄醒那位后生就把他带走。”
仙女来到洞房,见一对新人睡得正香,就把只穿着内衣内裤的贝德雷丁·哈桑偷偷挟走。在精灵的陪伴下,她飞得奇快,转眼便到了叙利亚的大马士革。仙女把贝德雷丁·哈桑轻轻放在城门附近的地上,便腾空飞走,精灵也随之而去。
不一会儿城门开了。聚在城门里的一大群人陆续出来,一见有个只穿内衣内裤的人躺在地上,不由得十分惊讶。这时微风乍起,把遮着他脸儿的便帽吹在一边。人们瞧见他那细皮白肉无不惊异,赞叹之声响成一片,终于使这后生醒了过来。看到自己竟在一个从未到过的都邑的城门口,一大群人都在打量他,他的吃惊也决不亚于围观者的惊讶。
“朋友们,”他叫了起来,“求求你们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要把我怎么样?”
一个围观者答道:“小伙子,这座城的城门全都刚刚打开。我们一出来,就发现你躺在这儿,所以都停下来看你了。昨天晚上,你可是在这儿过的夜?你可知道这是大马士革的一个城门口?”
“大马士革的一个城门口?”贝德雷丁·哈桑惊叫起来。“你这是同我开玩笑了。昨天夜里我是在开罗上的床。”
听他这么说,有些人动了恻隐之心,说是真可怜,这么俊俏的一个后生竟是神志不清的,说完也就赶路去了。随即有位模样可敬的老人对他说话了。
“我的孩子,”他说道,“你一定是弄错了。昨天夜里在开罗,今天早上却到了大马士革,你说你怎么办得到呢?这是不可能的事。”
“话虽这么说,可事情千真万确是这样,”贝德雷丁·哈桑答道。“这还不算,我可以向你保证,昨天整个白天我都是在巴尔索拉度过的。”
他这话儿刚出口,人们便一阵哄笑,叫道:“他疯了,疯了!”但有些人看他实在年纪太轻也就很可怜他。一位站在边上看的人说道:
“我的孩子,你脑子里糊涂了,自己也闹不清在说些什么。一个人怎么可能白天在巴尔索拉,夜里去了开罗,第二天早上却到了大马士革呢?”
“我对你们讲的都是实情,”贝德雷丁·哈桑坚持说。“正如我昨晚在开罗成亲也是实情一样。”
刚才放声大笑的人一听此话,又是一阵笑啊叫的。先前说话的那人又说道:
“你仔细听着。你说的这一切准是你梦里的事,只不过那梦中的情景还留在你心上罢了。”
“我很清楚自己在讲些什么,”后生说道,“我并不是梦见自己在开罗,因为凭现在这情形,我不得不相信自己昨夜确实在那儿。但是你们能不能告诉我,我在开罗时穿的长袍、戴的头巾、怀里装金币的钱袋现在都到哪儿去了?”
虽说他向人们保证,说他这些话句句是真情,但听的人对他的话只是一笑置之。最后,他站了起来,向城里走去。但人们尾随其后喊道:“疯子!疯子!”听到这叫声,有些居民奔到窗口看;另一些则跑出家门,挤在贝德雷丁·哈桑身前身后的人群里,跟人们一起瞎起哄地叫道:“疯子!”
这些人纠缠着他,使他实在不胜其扰,为了摆脱这帮盯在后面轰赶他的人,他在走过一家糕饼店时便踅了进去。
那糕饼师傅早先是个走南闯北的人,带着一伙阿拉伯强徒专事劫掠沙漠商队。如今他虽已在大马士革成家立业,但知道他一点底细的人依然见了他害怕。跟着贝德雷丁·哈桑的那帮子人一见他那模样,顿时一哄而散。糕饼师傅开始问起后生的身世,问起他怎么会流落到大马士革来。贝德雷丁·哈桑讲了他的家庭出身,讲了他那当宰相的父亲的去世。接着说起自己怎么离开了巴尔索拉城,如何在父亲的墓边睡着了,醒来后怎么发觉自己已身在开罗,又怎么在那儿娶了位有身分的小姐。末了,对自己竟然会身在大马士革一事,他极表惊异,对这些怪事感到莫名其妙。
“你的这一经历叫人听了吃惊,”糕饼师傅说,“还是听我的劝,别把你告诉我的这些事再对他人说。在你时来运转之前,你可以留在我这里;反正我也没有小辈,所以要是你同意,我可以收养你,把你当儿子。这样,你在城里就可以要去哪儿就去哪儿,不会再遭一大帮无赖的辱骂了。”
对于一位宰相的儿子来说,虽然这项建议绝不会为其增光,贝德雷丁·哈桑还是接受了下来。因为他恰如其分地作出了判断:在目前的情形下,这是他唯一能采取的步骤。糕饼师替他置办了衣物,带着他和证人申办了收这后生为义子的事。贝德雷丁·哈桑就此在义父家住下,姓名中去掉了贝德雷丁,管自己就叫哈桑,而且不久学会了做糕饼的手艺。
在大马士革发生这些事的同时,谢姆斯丁·穆罕默德的女儿一觉醒来,发现贝德雷丁·哈桑已不在身旁。她一想,准是因为怕搅她好梦,丈夫已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反正是就要回屋来的。
她正盼着丈夫,谢姆斯丁·穆罕默德已来到女儿的房门前。这身为宰相的父亲深感自己受到埃及苏丹的当众羞辱,刺激颇巨,又想到女儿如此命苦,所以想来同她一起痛哭一场。
他唤了声女儿的名字;女儿一听是父亲的声音,当即下床开了门。她吻过了父亲的手,喜气洋洋地迎接父亲进屋。宰相原以为女儿的悲痛不亚于自己,见到她时准已哭得泪人儿似的,所以眼下这情景自然使他惊奇。
“苦命女儿!”他带着怒气大声说道,“怎么竟在我面前做出这副模样?可怕的命运使你做了牺牲,你身为牺牲品,怎么竟能在我眼前露出一副春风得意的面容?”
看到自己乐透笑靥、喜上眉梢的模样召来了父亲的嗔怪,新娘答道:
“父亲大人,求你别这样责备我,这不公道。我并没有嫁给那驼背的怪物,在我眼里,他比死神还要可憎。当时在场的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拿他取笑作乐,结果他只得走了出去再也没有露面,把位置让给了一位俊俏后生,而此人便是我真正的丈夫。”
“这是怎么回事?”宰相叫了起来。“难道昨天夜里那驼背没同你成亲?”
“没有,父亲大人,”女儿答道,“同我成亲的就是我刚说到的那位后生,他眼睛大大的,眉毛秀气而乌黑。”
一听这话,谢姆斯丁·穆罕默德顿时按捺不住,对女儿大发雷霆。“你这蠢姑娘啊!”他说道。“你撒了这些谎,难道想要我听了发疯吗?”
“爸爸,”女儿回答道,“你这么不相信我,分明是你在逼我发疯了。”
宰相还是想问个明白:“不明明是那驼背——”
“别提那驼背吧,”女儿打断了他的话,“但愿他倒霉去!我再对你说一遍,他没在我房里过夜,过夜的是另一个人,是我对你提到的我那亲爱的丈夫。真的,眼下他准在近处哪个地方呢。”
谢姆斯丁·穆罕默德马上走出房间去找新郎。结果新郎没有找到,却只见那驼背头着地,脚朝天地倒立着——正是精灵离开他时让他摆的姿势。宰相大吃一惊,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让你这个样儿的?”
驼背一眼便认出是宰相,答道:“不就是你吗?那个女人同妖怪相好,是水牛精的情妇,可你却想把她塞给我做老婆!我对你把话挑明了: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
谢姆斯丁·穆罕默德心想,这驼背准是弄糊涂了,便断喝一声:“起来,站好了!”
“我可不愿随便就这么做,”他答道,“除非太阳已千真万确地升了起来。你得知道,昨天晚上我到这儿来的时候,一只大黑猫陡地出现在我面前,它变得越来越大,后来竟大得像条水牛。它对我说的话我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所以你走开吧。”
宰相非但没照他的话做,反而抓住驼背的两条腿,硬使他的双脚落了地。他刚一直立起来,便尽快地飞奔而去,径直跑向宫里,拜倒在埃及苏丹跟前,把精灵对他的处置说了一通,引起了苏丹极大的兴趣。
谢姆斯丁·穆罕默德于是走回到他女儿的绣阁,不知道该如何判断、如何行动了。“不幸的姑娘啊,”他对女儿说,“你碰上的这件怪事使我心乱如麻、六神无主,你能不能把经过情形再详细地对我讲一讲呢?”
“爸爸,”女儿答道,“我讲得明白的情形,刚才全都禀告过你了。不过,你瞧,”她添上了一句,“留在这把椅子上的,就是我丈夫穿戴的几件东西。也许能帮助你把事情弄清楚。”说着,她便把贝德雷丁·哈桑的头巾交到父亲手里。
宰相把头巾细细察看后,说道:“这可是穆斯林的头巾;要不是这样,我就要猜这头巾的主人是位朝廷命官了。”
他把头巾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的时候,感到里面的褶缝里缝着件东西,就要来了剪刀把头巾挑开了一看,只见是一张卷着的纸。这就是努勒丁·阿里临死前在床上交给贝德雷丁·哈桑的文书,是做儿子的后来把它藏在头巾里了。打开这文书,谢姆斯丁·穆罕默德一看,当下就认出是弟弟努勒丁·阿里的手迹,只见开头写着这样一句:“示我儿贝德雷丁·哈桑。”
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些事前后想一想,女儿已摸过了贝德雷丁·哈桑的口袋,把发现的钱袋递在父亲手里。他立即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满是金币。因为,既有精灵和仙女的眷顾和安排,贝德雷丁·哈桑尽管曾给他周围的人散发了很多金币,袋里却仍然是满满的。
再一看,这钱袋上还有个标签似的东西,宰相念道:“犹太人艾萨克的一千金币。”这下面还有这样一段文字,那是他在离开贝德雷丁·哈桑之前写上的:付给贝德雷丁·哈桑,以购买他第一艘进港之船所载的货物。此等船只原为其已故父亲努勒丁·阿里所有。宰相读完这几句话,便大叫一声,昏厥了过去。
待到谢姆斯丁·穆罕默德苏醒过来,他不由得叹道:
“女儿啊,你可别为我刚才意外的昏厥而受惊。使我晕了过去的这件怪事真是稀奇至极,说出来你也难以相信。要知道,同你一起过夜的你那新郎不是别人,却是努勒丁·阿里的儿子,你的堂兄弟。这钱袋里还有一千个金币,这就更使我想起了我和我亲爱的弟弟那次争吵。毋庸怀疑,这是他给你的结婚礼物。我们要赞美真主,因为是他作出了这些安排。”
他拿着弟弟的手书看哪、吻哪,使那文书都给泪水湿透了。“为什么我不能在这儿看到努勒丁·阿里本人,”他长叹道,“就此同他和解呢?现在我看见他的手迹,不也是这样快活吗?”
他把文书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得知了弟弟到达巴尔索拉的日期,得知了他娶亲和生下贝德雷丁·哈桑的日子。把这同他自己在开罗娶亲和生下女儿的日子一对照,他不禁为两者间的巧合惊异不置。这时他想起自己的侄子已成了他女婿,所有这些事都使他转忧为喜,乐不可支。
“不是的,小姐,”贝德雷丁·哈桑答道,“我同那惹人嫌的家伙毫无关系。你也该明白过来了。你是这样的美貌,决不会被作为牺牲献给最卑贱的人。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因为你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