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28 第五章(6/7)
“启奏苏丹,”谢姆斯丁·穆罕默德说道,“我是来打听我侄儿的消息的,他的父亲努勒丁·阿里是我弟弟,他曾有幸为陛下效力。”
“努勒丁·阿里已去世了很久,”苏丹说道,“至于他的儿子,我所知不多,只听说在他父亲去世约两个月后,他突然就不知去向了,虽然我花了很大工夫想找到他,但是在那以后就没人再见过他。不过他的妻子是我一位大臣的女儿,她现在依然健在。”
谢姆斯丁·穆罕默德要求见这位前宰相夫人并带她去埃及。苏丹一一同意。于是谢姆斯丁·穆罕默德问明了这位弟媳的住址,在他女儿和外孙的伴随下立即前往。
努勒丁·阿里的遗孀仍住在她先夫住过的房子里。谢姆斯丁·穆罕默德进屋的时候,先吻了吻屋子的门,又吻了一块大理石牌子上他弟弟的金字姓名。他报明了来意,说是想同弟媳一谈。家仆们告诉他说,女主人在一间坐落在大院子中央的圆顶建筑里,并把他领到那里。这位母亲满腔慈爱,在徒然地等待了多年之后,仍不见贝德雷丁·哈桑回来,只当是他已不在人世。于是她命人修起这么一座建筑,算是儿子的墓,自己则把每天大部分的白昼黑夜消磨在这里,如今已习以为常了。眼下,她正在为丧失爱子而悲泣,谢姆斯丁·穆罕默德来了,发现她正沉浸在极度的痛苦中。
谢姆斯丁·穆罕默德一进屋,便向她致礼,告诉她说自己有幸是其大伯子,也说了自己离别开罗前来巴尔索拉的因由。他谈了女儿在开罗的婚事,谈了那新婚之夜发生的种种事情,谈了在发现贝德雷丁·哈桑缝在头巾里的文书后引起的惊讶。他把这些向弟媳讲完以后,便叫女儿带着阿吉布上前拜见。
努勒丁·阿里的遗孀一听之后,觉得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可能还活在世上,高兴得站了起来,慈爱地拥抱了美女王,也拥抱了酷肖其父的阿吉布。她把阿吉布吻了又吻;而在她的怀抱里,她的孙儿也非常快活,露出了种种憨态。
“夫人,”谢姆斯丁·穆罕默德说道,“你该忘却你的忧伤,擦干你的眼泪了。因为你现在得把事情都料理一下,随后同我们一起去埃及。我已蒙巴尔索拉苏丹的恩准,接你回去,我深信你是不会拒绝的。但愿我们运气好,能遇上既是我侄儿又是你儿子的贝德雷丁·哈桑。”
努勒丁·阿里的遗孀听了这个主意,十分高兴,马上就为远行作起了准备。这时谢姆斯丁·穆罕默德再一次要求觐见苏丹,向他当面辞行。这位君主对他恩宠有加,并托他带上送给埃及苏丹的礼物。他出宫后离开了巴尔索拉,踏上了通向大马士革的路。
他们一到该城城边,谢姆斯丁·穆罕默德就命家仆们停下,并在他即将由之进出的城门边支起帐篷。他对他的一行人说,他要在这地方待三天,一来是休息休息,二来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奇珍异宝可买,以便回去后送给埃及苏丹。听得这消息,当地的富商巨贾纷纷把最华美的东西给他过目。
他正忙于挑选的时候,阿吉布却求那黑人阉奴带他进城去遛遛,说是上次进城后时间很紧,好些地方没去,这回很想都去看看。另外,他也很希望打听点消息:那个被他用石块掷伤的糕饼师傅不知现在如何了。阉奴答应了下来,先去征得阿吉布母亲的同意,随后便带着他走进城去。
进得大马士革城,他们走过一个个大广场,见到了不少公共建筑,又溜达了上面有顶的市场,看到这市场出卖的商品都是最富丽堂皇的。接着,他们便走到贝德雷丁·哈桑店门口,只见他仍在忙着做奶酪饼。“你好!”阿吉布招呼他道。“瞧瞧我。是不是还记得以前见过我?”
听了这话,贝德雷丁·哈桑对孩子一看,当即就认了出来。就在这一刹那间——哦,父爱的作用也真是惊人——他又感到了初见阿吉布时的那种激动,心里乱糟糟的,竟呆站在那儿半晌也答不上一个字来。最后他终于说道:
“请小少爷再赏我一次脸,进店来吃个奶酪饼吧。上回我跟着你出城,惹得你生了气,请千万别见怪。当时我似乎中了魔,身不由己地跟在你身后,对此我至今也说不出个道理来。”
阿吉布听了他这番话颇感惊奇,回答道:“你对我的亲切情意表现得过了头,所以我不想再进你的屋子了,除非你真心实意地保证:我走的时候你不再跟着我。要是你发誓并遵守誓言,那么我明天再来。”
“我的小少爷,”贝德雷丁·哈桑答道,“你希望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于是阿吉布与阉奴进了店门。贝德雷丁·哈桑赶忙将一些奶酪饼送到他们面前。
“来吧,”阿吉布说道,“坐到我身边来,同我们一块儿吃吧。”
贝德雷丁·哈桑坐定之后,因为离阿吉布这么近,只觉得心花怒放,禁不住想要把阿吉布搂在怀里。但阿吉布把他一推,说道:“安静点吧,你的友情也太亲切了一些。还是眼睛看着我、嘴里跟我讲讲话算了吧。”贝德雷丁·哈桑依从了,随即便开始唱起他即兴编的一支赞歌,赞颂阿吉布。
他一点也不吃,只顾为这两位客人张罗。见他们吃好了饼,他就取出一瓶果子露,满满地倒了一大瓷碗,又放进一些冰屑,便端给了小阿吉布。“吃吧,”他大声说道,“这是玫瑰露,是本城最美味的果子露。这么好吃的东西,你肯定从来没尝到过。”阿吉布高高兴兴地喝了一些。贝德雷丁·哈桑接过碗又递给了阉奴,他便把碗里的玫瑰露喝得一滴也不剩。
这时天色已晚,阿吉布和阉奴对他们受到的盛情款待十分满意,就谢过了糕饼师傅,尽快地赶回去了。他们一回到谢姆斯丁·穆罕默德的宿营地,便先去女眷们住的帐篷。阿吉布的祖母虽说为再次见到孙子而高兴,但因为心里始终记挂着贝德雷丁·哈桑,所以一边抱着阿吉布,一边止不住淌下了眼泪。
“啊,孩子,”她哭着说道,“要是我这会儿能像拥抱你一样拥抱你的爸爸,那我就再幸福也没有了。”
这正是快进晚餐的时候,所以祖母就叫孙儿坐在身旁,对他进城溜达的事问长问短;接着又说孙儿准已饿了,就拿了个亲手做的奶酪饼递给孙儿。在此同时,她也拿了些给那阉奴。她做奶酪饼的手艺比哪个糕饼师都强,所以饼的滋味绝佳。但由于那两人早已在城里吃了许多,所以对她的饼几乎连碰也没碰。
阿吉布刚尝了尝面前的奶酪饼,便装做这不合他口味,把饼放回了原处;而那名叫夏班的阉奴做法也一样。看到孙儿对她做的奶酪饼这样不屑一顾,努勒丁·阿里的遗孀心里有点着恼,说道:
“怎么啦,我的孩子,你竟这样小看我的做饼手艺?告诉你吧,天下没有人能做出这么好的奶酪饼,只除了你爸爸贝德雷丁·哈桑,因为我曾亲自把我做这饼的绝技教会了他。”
“啊,我的好奶奶,”阿吉布叫了起来,“要是你做不出再好的饼来,那么城里倒有个糕饼师傅,他的手艺可比你高。我们刚才就在他铺子里吃了一个,味道比这个好多了。”
祖母一听这话,气冲冲地朝阉奴看了一眼。“怎么回事!夏班,”她说,“把我的孙儿交给你侍候,难道是要你带着他去糕饼店吃东西,像个叫花子的孩子?”
“夫人哪,”阉奴答道,“我们确实同那糕饼师傅说过话儿,可并没有在他铺子里吃过东西。”
“说真的,”阿吉布插上来说道,“我们进过他店铺,还吃了个奶酪饼呢。”
因为阉奴说假话骗人,那位贵夫人更加生气了。她离桌而起,急步走进谢姆斯丁·穆罕默德的帐篷,把阉奴的不端行为告诉了他,言词之激烈,使宰相对这名失职者有大发雷霆之势。
如今,谢姆斯丁·穆罕默德年纪大了,性情也温和了,但一听之下顿时怒从心头起。他立即来到弟媳的帐篷里,对阉奴喝道,“混账!我对你宠信有加,你居然好大胆子,敢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虽说凭阿吉布先前说的话,已完全能证明夏班撒了谎,但是他觉得还是否认事实为好。可是孩子仍坚持同他相反的说法。
“好哇,你这个狗奴才!”宰相朝阉奴叱斥道,“这一下你还敢赖,还说你们没进那糕饼铺吃东西?”可夏班也真是没脸没羞的,竟赌誓罚咒地硬说没那回事。
“你一派胡言!”宰相说道。“我相信自己外孙,不相信你。不过,要是你能把桌上的奶酪饼全都吃完,我才相信你说的是实话。”
夏班虽说已饱得撑到了喉咙口,还是决定硬着头皮一试。他掰了点奶酪饼放在嘴里,可是又不得不把饼拿出嘴来,因为他胃里胀着难受,实在吃不下。尽管如此,他还是坚持他那套假话。
谢姆斯丁·穆罕默德见他谎话连篇,实在听得心头火起,而且也深信他是在欺主瞒上,便命人把他拖在地上用棍子打他脚底。这倒霉的撒谎者受到一顿责打后大叫起来,承认了错误,喊道:“我们是在那糕饼店里吃过奶酪饼;那个饼比这桌上的饼好吃一百倍。”
努勒丁·阿里的遗孀认为,夏班之所以夸糕饼师傅的奶酪饼,是因为对她心怀怨恨,故意羞辱她。所以她当下就发话说:“我才不相信那糕饼师傅的奶酪饼比我的还好,除非你能向我证明这一点。现在我命你马上去他那儿,取一个奶酪饼回来给我比一比——反正你知道这人住的地方。”说罢,她唤人拿了点买饼的钱给阉奴,打发他上路。
阉奴来到贝德雷丁·哈桑的店中,说道:“这点钱你收下,你卖个奶酪饼给我。我主人家有位夫人想尝尝。”
这时桌上正好有一些刚出炉的热饼,贝德雷丁·哈桑选了个做得最好的给阉奴,说道:“把这拿着吧;我保证这饼美味无比,而且跟你说了吧,天下没有其他人能做出这么好的饼来,只除了我可能还在世的母亲。”
夏班带着饼急急赶回帐篷,来到早已等得有点心焦的老夫人跟前,把饼交了出来。努勒丁·哈桑的遗孀掰下了一块饼,想放进嘴里尝尝。但饼还没有碰到嘴唇,她已大叫一声昏厥了过去。
正好谢姆斯丁·穆罕默德这时也在场,见此情景大吃一惊,当下就竭尽全力地设法使她苏醒。老夫人的神志刚一清醒,便大声说道:“我敢以真主之名起誓,做这饼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儿子,我亲爱的儿子贝德雷丁·哈桑。”
宰相谢姆斯丁·穆罕默德一听,弟妇竟说做饼的就是贝德雷丁·哈桑,感到有说不出的高兴,但转而一想,感到高兴得未免还早了一些。他对弟妇说道:“可我要问,夫人,你凭什么这么想呢?难道世上就没一个人能把奶酪饼做得同你儿子一样好?”
“我承认,”遗孀答道,“也许有人能把奶酪饼做得一样好。但是在做的方法上,我的做法非常特别,而其中的秘密除了我儿子没有任何人知道,所以做这饼的人必是我儿子无疑。我们可以庆祝一番了,我亲爱的大伯子,”她喜不自胜地接下去说道,“我们寻寻觅觅地把他找了这么长时间,现在终于找到了。”
“夫人,”宰相说道,“我请求你放宽心,不要过于焦躁;反正我们很快就会弄清楚:这次遭遇是否有所收获。我们只消把这糕饼师傅弄到这儿来;倘若他真就是贝德雷丁·哈桑,我的女儿和你都会认出他来的。但是你们千万不要露面,在辨认他的时候不能让他看见你们,因为我不希望他在大马士革的时候发现这一点。”
他离开了女眷,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召集五十个手下人到他跟前,吩咐他们说:
“你们各人带上一根棍子随夏班出发,他将把你们带到城里的一家糕饼店。你们一到那儿,就把店里的东西打个精光。要是店主问你们为什么蛮不讲理地捣烂他的店,你们就问他是不是曾把做的饼卖给一个阉奴。要是他承认此事,那就抓住他,把他牢牢捆住了带来见我。不过要当心,决不能打他或伤害他。去吧,一点时间也不能耽搁。”
手下人立即遵命而行。在那黑人阉奴的带领下,他们提棍带棒地赶到贝德雷丁·哈桑的店中,见东西就打,把盘子碟子、锅壶碗盏、桌子椅子等一切用具家具打得稀烂,弄得贝德雷丁·哈桑的店里一塌糊涂,只见果子露、奶油、糖浆遍地横流。
贝德雷丁·哈桑见此情景大为吃惊,声音凄楚可怜地对他们说道:“我的好人哪!你们为什么这样对待我?我干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啦?”
“启奏苏丹,”谢姆斯丁·穆罕默德说道,“我是来打听我侄儿的消息的,他的父亲努勒丁·阿里是我弟弟,他曾有幸为陛下效力。” “努勒丁·阿里已去世了很久,”苏丹说道,“...